终于到了领取文凭的日子。
好热。
台上正在演讲的各级来宾与师长,一挥汗轮番上阵,开始着千篇一律的演说。
她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每有典礼、宴会的,就都免不了有一顿繁琐拉杂的开场白?无聊死了。
秋之忧打了个不雅观的呵欠。
她抬眼看看侧后方的纪浣浣。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浣浣最近后像……怪怪的,似乎有意无意在回避她……会不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噢……或许是天气太闷热吧。才会让人变得有气无力,懒懒散散。
她大概是被太阳的热力晒得晕头转向了,才会有浣浣在疏离她的感觉。
四周挤满衣着光鲜、有派头的人物、有的是校方邀来的贵宾,有的是前来参与子女毕业仪式的家长亲友。
校方特地选在星期日办典礼真是聪明哪!
秋进生和姚芷秀也来了……还有她那文弱美丽的母亲。
她不会傻傻的以为,那两个刻薄成性的「秋氏夫妇」是来为她庆贺的。
他们不过是为了拿台傻瓜相机拍下她领取毕业证书的镜头,以供往后需要派上用场时佐证罢了。
嗤!如果他们知道这几天独孤逸棠约她出去,他们肯定会乐得飞上天。
但……不知为什么,每当她看着独孤逸棠的时候,总会不自禁地想起另一张狂狷、冷傲的俊脸。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却又令她心绪混乱的长吻。
唉!不想了,愈想心愈乱。
一想到典礼仪式完毕之后,还有一场由校方举办的花园自助式茶会,她就愈头疼了。
神啊,请多给她一点奇迹吧!好让她快快离开这个无聊的烂典礼!
* * *
[二哥、二哥,你今天要陪人家一整天,不许再跑去谈公事了!」
独孤香凝正要下楼时,刚好遇上了由房间里出来的独孤傲,连忙上前扯住他手臂,撒娇地说着带有霸占意味的央求。
独孤傲很自然的牵着妹妹的手,一起下楼。「再说吧。]他心里过滤着今天的行程,却愕然地发现,脑海里飞快掠过一个纤细苍白的身影。该死的!他明明最讨厌那女人的!
独孤香凝摇晃着他手臂,[二哥,你在想什么人?人家叫你都没听到。」真是的,二哥最近怎么老是怪怪的,好像有点魂不守舍。
啊!该不是——蓦然有道想法窜进脑际。她急急问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要脸又下贱的狐狸精缠上你了?二哥!」她的口吻犹如妒妇。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略皱眉、「女孩子说话不要那么粗鲁。」
两人一起来到餐桌旁,入了座。
独孤家人向来是一起吃早餐的。
父子三人一方面讨论公事,一方面交换资讯,确认今天行程。
独孤夫人看到独孤香凝一脸闷气,便问她:「香凝,一大早的,你在和谁生闷气呀?」虽是死去的侧室所生,她仍当自己所出,向来疼爱至极。
独孤香凝拾眼望向正在与父亲谈公事的独孤傲,才闷闷地扁嘴,[二哥好久没陪我了。]他会不会已经被哪个野女人给勾了心?那怎么行……二哥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要别的女人与她分享二哥!
独孤夫人摇头笑笑,「没办法,你二哥太忙了。]这孩子从小就爱黏着她那个冷漠又傲气的二哥。
「我不管啦!」独孤香凝不依地撒娇。「今天是礼拜天,没有人在假日还要出门谈公事的。」
「香凝!]独孤擎天暍住女儿:「你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爱缠着你二哥,太不像话了!」
「别这样。」独孤夫人拍拍丈夫手背。「香凝只是喜欢向傲撒撒娇罢了。」
独孤香凝任性骄纵惯了,仍是不依地发出埋怨:「哼!爸最偏心了。]她看了父母一眼,又看看独孤傲,「谁都知道爸跟妈最疼爱的是二哥。」
「你这孩子。」独孤夫人伸手揽住女儿,慈爱的拥了下。「你们三人都是我和你爸的宝贝孩子。」她轻拍女儿的脸蛋。
「是呀,我知道爸妈疼我们。」独孤香疑点头,顿了下,又说:「但你们也是最疼二哥的。]她顽皮的吐吐舌。
的确,独孤夫妇是最偏爱二儿子没错。
外人都以为,对于凡事都要求尽善尽美的独孤擎天,是偏爱恪守规律、温顺听从父意的长子独孤逸棠。
因为外人所见,皆是独孤擎天与长子一块儿出席公众众会,商业会议。而独孤傲却总是独自一人来去,彷若与家人毫不相干。
其实,那都是因为独孤傲太过优秀,太过卓越、太过不凡。
独孤擎天对这个狂傲不羁的二儿子是完完全全信任的。
他很放心的让独孤傲掌控一切,并且从不曾担心,不予以干涉。就算他这个父亲想过问,独孤傲的狂狷、冷傲,恐怕也让他难以亲近。
而外人眼中斯文出色的独孤逸棠,其实是独孤擎天严苛督促、施以相当心力磨练出来的。
并不是独孤逸棠能力不够好,而是他的弟弟独孤傲,太过耀眼,太过不凡!
就是因为独孤傲的优秀不凡,使得独孤逸棠在独孤擎天面前黯然失色许多。
所以,尽管独孤夫妇已经非常平等地对待三名子女,仍是掩不住那份对独孤傲的偏爱。也才会在平时,常被独孤香凝拿来抱怨。
独孤傲对於自己妹妹的撒娇发嗔,向来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我就是喜欢缠着二哥嘛!」独孤香凝又咕哝道。
独孤逸棠取笑她:「香凝,你啊,真是长不大。」他看她满脸不平,又调侃着:「你想撒娇也只能维持到傲娶妻生子为止了。」
独孤傲仍是一贯的冷漠、不多话,埋头吃着早餐。
但他的话却引起独孤擎天的注意。
「逸棠,你也不小了,该对自己的婚姻有个安排了。]看看大儿子,独孤擎天又问:「可有中意的人?」
独孤逸棠以一贯的恭敬态度面对父亲,「有的。」他点头。
「是哪家的女孩?」独孤擎天又问。
独孤逸棠脸上的线条逐渐放柔,漾开笑容。
「她是秋氏地产的千金,秋之忧是她的名字。」
独孤逸棠的回答让一直沉默的独孤傲脸色微变。
一旁的独孤香凝眼尖地察觉到了。
「哦?秋氏地产的千金……秋之忧……」独孤擎天微微蹙眉。
「爸。」独孤逸棠眼中有着一抹难以动摇的坚定。「之忧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我相信自己的选择,请您也务必信任我。」
独孤擎天有些讶异,他从没见过温吞顺从的大儿子这般坚决过。
看来,那名叫秋之忧的女孩,的确令他心动不已。
独孤香凝一直注意着脸色愈来愈难看的独孤傲。
独孤夫人也为儿子的坚决态度对那名女孩觉得好奇。
「逸棠,你似乎很喜欢那位秋小姐?」
「是的。」他笑着点头答道。
独孤傲握紧了双拳,脸上线条已然绷紧。
独孤逸棠微笑的脸上,嵌着一双执着狂热的眼睛。他对家人宣布心中的决定:「我想向她求婚,如果她答应了,我——」
「她不会答应!」
独孤傲的声音打断了独孤逸棠未完的话,也让所有人愕愣住。
独孤逸棠微微蹙起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你——」
「她是我的人。」独孤傲未加思虑便出了口,充满独占意味的语气。
留下愕愣住的所有人,他带着一身抂烈怒气扬长而去。
* * *
范克群在毕业典礼仪式一结束后,便将秋之忧找了来。
虽然他们处在嘈杂的人群里,却也没人特别去注意。因为所有人都忙着穿梭在人群中,交际、吃暍、玩闹。
「什么事,老师。」她问。
「不要这样喊我!」范克群现出厌烦的神情,似乎对那声称谓非常讨厌。
秋之忧耸耸肩,「可是,你的确是我的老师没错啊。]堂堂富家阔少爷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尊贵身分,太可惜了。
范克群脸色怪异的看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已经毕业了,我不再是你的老师。]
「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无聊!
见她要走,他急忙拉住她。「不是的,我有话要问你!」
她拨开他的手,淡淡地问:「到底什么事?」热死人了!她现在只想拿一桶冰水往头上倒!
沉吟了下,他道:「你和那个独孤逸棠是怎么回事?」他的神情口吻俨然像个吃醋的妒夫。
秋之忧骨碌碌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已然盈满坏坏的贼笑。
「你……该不是……」她朝他媚媚一笑,「在吃醋吧?」虽然之前她就隐约有所察觉了。不过嘛……那时候她对他是挺冷淡的。
她也太不应该了,人家好歹也是名门富豪的大爷、公子哥儿呢!亦即秋进生嘴巴上所说的「肥羊、大鱼」。
哦喔,也是她伟大计划里不可或缺的「金山银矿」哩。
但……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怎么老觉得提不起劲,没办法好好放手去实行她的伟大计划,狠狠捞一笔,然后远走高飞。
范克群没注意到她怪异的神情,坦诚说出自己心中的情愫。「对,我是在吃醋。]
秋之忧看着他,他微微红了脸,又说:「因为我喜欢你。」
其实,他自己也旁徨了好久。不知道他是因为对杨诗媛的爱意而对秋之忧产生栘情作用,或者是当真受她吸引,继而坠入迷恋深渊。
然而,那些彷徨全在他看见独孤逸棠时,全数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他只知道了一件事——
嫉妒。
他不能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带走,更无法想像别的男人拥有她!
不论是栘情作用或是真心迷恋,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拥有她!
「你以后不要再和独孤逸棠在一起了。」范克群充满妒忌的口吻有着狂热的执着与要求。
「哦?」秋之忧挑眉睨他一眼。「凭什么?」她毫不掩饰眼里的贪婪,直接的问他:「你觉得自己比独孤逸棠还要好吗?」
范克群皱眉沉吟了会儿。「我和他的家世相当,不相上下。」如果她的意思是指这个,他绝对有把握,毕竟他也是堂堂范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
秋之忧却是冷冷地问他:「可是……现在的你,只是一个领着固定薪水的教育工作者,凭什么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的条件不亚于独孤逸棠?」
看着脸色愈益难看的范克群,她直在心底偷偷窃笑——
秋之忧啊秋之忧,你还真是坏哪!
唉!谁教她刚好需要一笔钱好远走高飞,算他和独孤逸棠倒楣好了。
范克群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非常谨慎严肃的对她说:「我要回去继承我父亲的事业。」他看着她,眼神企盼地熠熠生辉。「你要等我。」
「再说吧。」她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虚应着。
她又不是白痴,她才不会给任何人允诺哩!
但此时范克群突然瞪大的眼和愣愕的表情,让秋之忧蹙眉纳闷。
「你吃错药了?干嘛一副蠢样——」
背脊倏然袭来一阵寒意,她硬生生地止住话,猛一回头,就看见独孤傲杀气腾腾地朝她走来——
* * *
独孤傲一看见她,扯住她的手臂便往外走。
「干什么?你又哪根筋不对了,跑来这里发什么疯啊!]她挣脱不开他的箝制。「好痛!你放手啊!」
独孤傲一迳地肃冷着脸,只管拖着她走。
「独孤傲!]泛克群在怔愣之中回过神,一见独孤傲带走秋之忧,便追了上去。
原本四散嘈杂的人群,都在这一幕诡异的情景中静了下来。
独孤傲仍然没有回头,迳自拉走秋之忧。
「独孤傲!你快点放开她!」范克群好不容易追上,挡在他们前面。
「走开。」独孤傲冷冷的开口。
范克群的脸也绷得紧紧的。「你凭什么带走她?」
围观的人潮愈来愈多。
纪浣浣也在其中,她的脸色是怨怒的。
「你快放开我啦!」秋之忧看着四周愈来愈多的人群,尝试着扳开独孤傲紧紧扣住她手臂的大掌。
独孤傲一对燃着怒焰的眼瞪了她一下。「你最好闭嘴。]他冷冷的话夹带着雷霆煞气。
范克群望向独孤傲,「你们认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他居然不知道。老天!为何是他……为什么又是他……独孤傲!难道……往事又要重演一遍!
「你没有资格带她走!]
范克群心中涌起了所有旧仇新恨,忿忿地咆哮出口。
独孤傲只是绽出一抹森冷笑容,侧过头看秋之忧一眼,道:「她是我的人。」
不只是范克群诧愕,连秋之忧也愣住了。
他的人……他说她是他的人——什么意思?
独孤傲丢下这句话,便带走秋之忧。
秋进生闻风赶过来时,只瞥见他们两人离去的身影和脸色难看至极的范克群。
这……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死丫头变得这么受欢迎,他居然不知道……
* * *
独孤傲一路将车子飙上山路。
蜿蜿蜒蜒的山路加上车子的疾速,差点让她尖叫呕吐。
但她没有。因为她感觉到此时的独孤傲犹如一只发狂的野豹。
嗜血又骇人!
她从没看过他这样子。
虽然以前他也一直都是阴阳怪气的,但这一次,显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车子一直驶到荒芜无人烟的山顶才停下。
「我警告过你了。」
独孤傲的话一字一字地由齿缝进出。
秋之忧愣了一下。「我、我……你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要往后退,才发现目己在车里面,动弹不得,惨了——她在心里暗叫糟。
这家伙疯了!莫名其妙把她从学校掳来荒郊野外,该不是想杀了她,然后毁尸厌迹吧?
「你、你不要……乱来啊!」秋之忧伸手推开独孤傲倾靠过来的身子。
独孤傲捉住她两手,冷冷地道:「你居然将我的话当耳边风。范克群?还是独皿逸棠?」他看着她苍白皱眉的脸,一手攫住她下颚。「你给我说!哪一个才是你要勾引的对象?」
秋之忧咬着唇不说话。
他抬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两个都是?好,很好!该死的好极了!]
他一拳重重的击在她后面的车窗。
秋之忧一气之下便脱口驳斥:「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她开始对他又推又打,手脚并用。
但很快地,她的手脚都被箝制住。
她忘了嗜血的野豹是惹不得的。
独孤傲的森寒气息带着一股鬼魅阴冷。「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独孤逸棠……」他狂烈的眼已然亮出一种兽性光芒。
「你要做什么——啊——」
她身上的制服连同里头那件衬衣一起被撕了开!
秋之忧本能的跑出车外,但她很快的被追赶而来的独孤傲捉住,两人一起滚倒在浓密的草堆里。
「我警告过你了,你不该惹我……」独孤傲已经完全被怒气冲昏头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心只想着——她是他的,她是他一个人的……
「放开我!我不要——」
她身上的衣服渐渐成了破碎的布,泰半肌肤裸露了出来……
心底深处那段小心埋藏的过往,如潮水一样,逐渐向她袭来——
「不!不要!走开——走开——你们两个不要碰我!」
她椎心的惨叫声顿时震醒了狂乱的独孤傲。
他蓦然停住动作,才发现自己竟然撕破了她的衣物。
老天!他在做什么!他竟然将她的衣服扯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
「你……」他想倾身拉起她,赫然发现她整个人蜷曲起来,脸色惨白异常。
他骇了住。[你怎么了?」不对劲!她的脸色比平常更苍白。
「痛……好难受……]一阵颤抖的喃语自她口中逸出。
发作了……她的病终于发作了吗?好痛……像万根利针在心脏戳刺……像那一个闷热的夏夜一样……这种椎心刺痛才是真正的发病。
秋之忧面孔扭曲地捣着心口处。
「老天!你……」
独孤傲对这种情形再熟悉不过了,杨诗媛每回发病就是这种样子。
他弯身抱住她,并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药!你的药在哪里!」他几乎是用吼的。
老天!她有心脏病!他之前的怀疑果然是对的!而他——居然还……真他妈的!该死!一切都该死!
「你!该死的药——算了,上医院比较快。」
他要抱起她,却遭她制止。
「不……不用了。」她抖着唇困难的说:[这样就好……让我暂时靠在你怀里……就好了。」她往他宽阔结实的胸瞠靠去,汲取他的温暖。
好奇怪,他的气息、温暖,居然让她的心绞痛逐渐散去……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竟会有股放心的感觉。
他刚才几乎差点对她……而现在,她居然可以安心的蜷缩在他怀里。
她应该要气他,怕他的才是呀。为什么她反而觉得安心,疼痛逐渐远离……好奇怪呀。
独孤傲只是一直静静的拥着她,直到感觉到她的颤抖缓了下来,才吁口气,说:「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双手仍然紧紧环住她。
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何她不需要任何药物就能止住心脏剧痛,这当中必有缘故。
秋之忧眷恋他温暖的怀抱,仍蜷伏在他怀里没有起来。
吸了口气,她道:「我的病,其实也不算是病。」
「什么意思?」
她抬眼看他执拗的眼,沉吟许久,才说:「是心病。」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
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将她搂紧了些,将下颚顶在她头上。
「这种心理疾病是不需要药物的。」
她不知道独孤傲为何会一反过去的冷傲,这般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更不明白,自己向来对他又恼又怕,为何现在能静静偎在他胸膛,感受那股奇妙的心安。
她只知道——她想要向他诉说那一段沉埋心底已久的过往。
那一场令她罹患心病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