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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 第一章

  “呵——”

  庄晓筱非常不雅地打了个不算小的呵欠。

  才趿出戏院的拱门,迎面袭来的当空烈日,立刻刺得她困意未褪的双瞳溢满抗议的泪水。

  “拜托……”她触电似地躲回有遮荫的骑楼下,以免遭横行霸道的紫外线荼毒。“不过是三月天,这么大的太阳叫人夏季怎么活呀?”口里不住嘟囔着。

  倒不是她爱美怕晒黑,而是她天生体质畏热,动不动就会弄得一身汗,黏答答的,很难受。

  紧接着,室内室外天南地北的温差害她喷嚏连连,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嘀咕:“可恶!又过敏了。”

  真受不了这个烂鼻子和台湾的烂空气!

  用力吸了吸鼻子,庄晓筱掏着背包挖宝,两排被一汪清泉浸湿的睫毛扇呀扇地,全没留意她正站在电影看板前。“奇喽,面纸跑到哪儿咧?”

  “很感人对不对?”说面纸,面纸到,只是它来自于她右方那位不知何时冒出的好心人士的手里。

  “嗯?”庄晓筱扒扒俏丽的赫本头,纳闷地瞄向兴奋的男低音。

  怪怪!

  她一七一的高度不算矮吧,可她直射出去的平行视线,竟连对方的肩膀都够不着:

  庄晓筱缓缓仰眸呈六十度,这会儿不得不再喊声——怪怪!

  姑且不论对方的身躯有多魁梧,体格有多像拳击好手,光是他那张卓然的五官,便已足足锁住众人的瞩目。

  高耸的颧骨和棱角分明的轮廓,使他看起来宛如从服装杂志上走出来的超级外国名模;刀削的方下巴令他较一般男子多了一分阳刚,直挺的鹰钩鼻梁则刻喻着他个性上的不易妥协,而他的昂藏焕发,无非是替这脂粉味充斥雄性社会的年代,注入了一股生气,让她们这些女性同胞对未来又重新点燃了希望。

  “你……”兼具潇洒和巍峨的男人,似乎一向是存活在凡人触摸不到的世界里,如今身边就站了一位,庄晓筱不禁怀疑她尚未睡醒。

  “喏……你的鼻……”诸葛靖见她一径地瞠着盈盈泪眼俊愣,而眼觑那透明的黏液正从她秀丽的鼻孔内滑下来破坏画面,他急忙抽了张面纸给她,并指指她的鼻。

  “呃……啥?喔……”庄晓筱这才从惊艳中回复神智,她赶紧接过面纸拭净,暗地里又做了个鬼脸,下意识还擦擦嘴角可能有的口水。“谢谢。”

  好糗!早晚会被这脆弱的呼吸道整死。

  “不客气。”诸葛靖眼尖捕捉到她可爱的小动作,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他盯着她面前的“麻雀变凤凰”的电影看板,重复原来的问题。“很感人的片子对吧?”

  通常他是不屑随便和陌生女子搭讪的,那会降低他的格调,尤其此陌生女子的穿着打扮和个小男生没两样,根本激不起他搭讪的兴趣。

  但鲜少有人和他一样,在欣赏完电影后,仍停驻于剧照海报前流连忘返,回味剧情与沉淀情绪,且瞧她那副感动到泫然流涕的模样,纵使明白自己问得很唐突,可知音难求,他实在不愿错失良缘。

  “啥?噢……”庄晓筱瞄着他跟前的“抢救雷恩大兵”,虽然她还没看,不过据她所知,各界对它的佳评如涌。“是呀,相当感人的一出好片子。”

  “没错没错。”诸葛靖对她用“相当感人”和“好”来形容“麻雀变凤凰”一片,大感雀跃。“特别是最后一幕,我每次看,每次动容。”

  事实上,若非碍于形象和地位,他也会像她那般肆情洒泪。

  “你看了很多遍吧?”听那语气,他大概是“抢救雷恩大兵”的拥戴者。

  “多到不记得啦。”诸葛靖对浪漫的东西素来缺乏抗体。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大力出资赞助,此番“浪漫电影回顾展”能顺利推动,他算是幕后的主要功臣。

  “真的?那你不就破了那个‘铁达尼’看了四十几次的金氏记录吗?”他的话证明她今天的选择果然错误。想想,能让一个雄赳赳的大男人一看再看,看后眼角还挂着泪光,可见这出戏拍得有多棒!

  庄晓筱扼腕地瞪着“麻雀变凤凰”的看板。

  早晓得刚刚就不要把宝贵的偷闲时光,浪费在这部软趴趴的文艺片上,那她也不至于从片头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就呼噜呼噜一路畅快地睡到片尾。

  “你大概会觉得我很疯狂,我已买了它的影碟,但只要可以,我仍会坐在戏院中享受那种气氛。”或许是她欣羡的调儿,或许是她为戏哭红的美目和鼻头,抑或许是她现在盯着“麻雀变凤凰”看板的专注眼神,诸葛靖竟一反常态,向她吐诉不为人知的心声。

  “这哪叫疯狂啊,好片子本来就是任人百看不厌嘛,再说我也是那种人。”他乡遇故知,庄晓筱登及打开话匣子,原先秉持的戒心一扫而空。“更何况这类片子就是要看大萤幕才过瘾,再加上杜比音响效果……怪怪,简直令人身历其境。”

  “你讲得没错!”诸葛靖击掌称快,她的想法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你会发现自己仿佛也在电影里头,跟着剧情起伏不定。”

  知音,她真是他的知音!

  “是呀,是呀。”庄晓筱欢腾地拉着他的手。

  平时她是懒得来和别人挤啦,可碰到像“抢救雷恩大兵”这种必须看大场面的战争片,她绝对会移驾一身的懒骨,到戏院里与剧中人物共同感受那刺激的枪林弹雨。

  “还有那个男主角,他的演技好得乱七八糟,我爱死他了!”她一向鄙夷爱情片,唯独汤姆汉克所主演的电影,无论是他早期或近年来的“阿甘正传”和“西雅图夜未眠”……等代表作,她都不曾放过。

  “我也很喜欢他的演技,理察吉尔把那种惆傥傲岸的味道,诠释得入木三分,使本片增色不少。”诸葛靖赞不绝口。

  “所以它才能在各地参展中奖不完,又于奥斯卡典礼上风光夺下五座小金人,可惜独缺影帝大奖。”她可怜的汤姆汉克……不过她倒不晓得理察吉尔也有在“抢救雷恩大兵”里插一脚,怎么看板上没见到他的剧照?

  嗯,八成他只是客串演出,一出场没多久就葛屁了。

  “哦?”果真遇到行家啊!诸葛靖汗颜。

  想他如此热爱“麻雀变凤凰”这部电影,却不知它竟拿过许多奖项?回去他得再好好研究研究。

  “你也觉得很可惜是吗?”庄晓筱颇有遗珠之憾。

  “不管怎样,此片诚谓是浪漫影片的经典大作。”诸葛靖安慰地说。

  “浪漫影片?”庄晓筱打斜着两道浓眉。这出战争片的内容不是在抢救一个叫雷恩的大兵,何来浪漫之有、且还荣获经典的宝座?

  “对呀,导演盖瑞马歇尔的运镜功力和执导手法,是此通俗剧能成为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灵魂关键。”诸葛靖侃侃而谈。

  “盖瑞马歇尔?导演不是史蒂芬史匹柏吗?”庄晓筱越听越迷糊。

  “史蒂芬史匹柏?”诸葛靖的脑袋蓦地窜出好多问号。

  “是呀,就是前几年才因‘辛德列名单’而得奖的那个史蒂芬史匹柏嘛。”连史匹柏大哥这么有名的导演都没听过,那还跟她高谈阔论个什么东东呀?庄晓筱撇嘴丢来一记睥睨。

  “我当然晓得史蒂芬的来头,但是请你瞧清楚——”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轻忽的态度待他,原本开心带笑的俊脸迅即覆了一层寒霜,诸葛靖伸长弓着指节的指背,咚咚敲着她面前的那张“麻雀变凤凰”海报上印的导演大名。“上面明明写着盖瑞马歇尔!”

  “你也瞧清楚——”庄晓筱不甘示弱,亦臭着脸模仿他的动作,纤细玉尖炮弹似地从他粗壮的猿臂下横过,叩着他面前的“抢救雷恩大兵”海报。“人家明明是说史蒂芬史匹柏……”

  呃……慢着。

  两人倏地顿住怒气,错愕的虎视耽耽匪夷所思地移至对方手指的方向。

  四目交相于彼此交叉成X型的胳膊上,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又同时收回指头比着自己跟前的片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讶喝:“难道你刚刚一直在讲的是……”

  呵呵,这下谜底揭晓了。

  搞了半天他俩聊得那么起劲儿,从始到终却是鸡先生在和鸭小姐抬杠,牛头根本不对马嘴!

  “但是……你不是……被它感动地涕泗涟*吗?”诸葛靖不相信自己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什么?你说我被它感动到涕……”庄晓筱张口结舌地指着“麻雀变凤凰”的海报,然后像是听到了啥大笑话般地发出洪钟似的爆笑。“拜托……哈哈……我只是鼻子过敏……哈哈……”她一边笑还一边用脚跺着地。

  “鼻子……过敏?!”诸葛靖尴尬不已。

  奇咧,他是气昏头了吗?不然怎么会听到细碎的铃铛声响?

  “是啊……哈哈哈……”庄晓筱笑得肚子好痛,此人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

  “既然只是鼻子过敏,你干么什么地方不好站,偏要站在这里造成误会?”诸葛靖被她讥嘲得有些下不了台,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说来说去,他会出那么大的窘全是她的错。

  “唷——你管得还真宽耶。”对他的好感顿时让他的跋扈一笔勾销。庄晓筱最恨这种自以为条件好,尾巴就抖到天高的臭男人!

  她敛笑挑衅地轰出一大串的连环炮。“脚生在我身上,我爱站哪儿是我的自由,干你啥事?这是你家的地啊?你是交通大队队长,还是台北市市长呀?法律有哪一条新文规定,鼻子过敏的人不能站在这里吗?”

  “这……”的确是他家的地嘛。但是诸葛靖还没来得及说,庄晓筱已抢白奚落。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会为‘这种’片感动?”她水准才没那么低呢。

  一巴掌接着不屑地往海报上一拍,恰好打在茱丽亚罗伯兹和理察吉尔靠在一块、笑得甜蜜蜜的脸上。

  “把你那句话给我收回去。”诸葛靖僵着脸。

  海畔有逐臭之夫。

  就算她把他最喜欢的电影批评得一文不值,照理说诸葛靖没必要降低身份和她一般见识,顶多一笑置之、拂袖离去,然而她侮蔑的辞色不知怎地就是激怒了他。

  “哪句话?”庄晓筱明知故问地睨着他。这男人大概打从吃奶时期就没学过“请”字怎么写吧?今天就让她来教他。“是‘你管得真宽’?还是‘干你啥事’?”

  想想她自己也真无聊,她回头还有正事要做哩,何必和这个疯子在这儿拉拉杂杂地鬼扯?

  “莫名其妙。”庄晓筱扭腰就走。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诸葛靖跨步挡在她的去路,眯着眼警告。

  幸亏现在是中原标准电影播放时间,该进场的已经进场,该散场的也都走得差不多,否则让人看到他在此与个男人婆争论,而争论的议题竟和世界大同或经济贸易丝毫扯不上关系,那他诸葛靖于商界里也甭混了。

  “真的呀?我好荣幸哟。”庄晓筱佯装受宠若惊地捂着胸口,然后假笑地拍拍他的肩头,算是安抚,一双脚则毫不停留地往旁迈开。

  “站住,你话还没收回去!”诸葛靖叱咄。

  铃啷,铃啷……他发誓不是气过头而产生的幻觉!他真的听到铃铛声。

  “神经病,懒得理你!”以为凶她就会怕吗?有没有搞清楚啊,一开始又不是她去招惹他的。

  她愈走愈快,见他穷追不舍,她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钻。

  “你骂我神经病?你敢骂我神经病?!”诸葛靖勃然大怒,气急之下,伸手便朝前一抓,巨掌不偏不倚抓住她背在身后的背包。

  “哎呀……”光天化日,庄晓筱没料到他敢使强,因此全无防备,袅娜的蜂腰登及遭他的反作用力后拉斜倾,直至她的脑顶儿撞入他的胸怀。

  “道  怎么会有人这么“格格缠”?庄晓筱急中生智。

  “抢劫啊——”她蓦地高喊,即刻引来路人的侧目。

  “赫!”诸葛靖想不到她会突出此招,手不禁松了一下。

  “快溜。”笼中鸟于是乘机飞开。

  “慢着……”哪那么容易?

  诸葛靖拔腿又要跟来,却遭街上听到求救的正义人士围堵。

  “拜拜!”傻瓜才会继续留在这儿陪他晒太阳哩。庄晓筱越过人墙,得意洋洋地朝他挥挥手,然后隐进巷中。

  才进门,林姊的笑脸就跟了过来。

  “如何?我没说错,电影很浪漫吧?”

  “浪漫个头啦!”燠热的天候,加上花钱看了一部不喜欢的电影已经够呕了,偏偏还遇到怪人纠缠,以至于庄晓筱的脸到现在仍绷得像闹了一个星期的便秘。

  林姊是她以前的同事,在一次偶然的机运下,两人离职共组了现在这个“布谷鸟”工作室,专门设计珠宝和首饰,双方于公于私均是好伙伴,因此她说话也就没啥忌讳。

  “你又在戏院里睡着了啦?”有太多的往例可循,林姊很快就猜到了正解。

  “我话讲在先,以后别再叫我去看那种鬼片。”庄晓筱没好气地把背包往地上一丢,再将自己往沙发上一摔。

  “‘鬼’片?‘麻雀变凤凰’乃上乘的‘爱情’剧耶。”晓筱温度一高、小丫头的脾气就特别大,林姊贴心地递来一杯冰水让她消消暑。

  “这倒是,上乘到比吃任何牌子的安眠药都有用。”庄晓筱接过冰水,仰头咕噜一口饮尽。

  “瞧你说得一文不值的,人家茱丽亚罗伯兹也是因为这出才大紫特紫哩,这次要不是影展,你想看大荧幕还看不到呢。”林姊忽然想到。“嘿,你不会是偷偷跑去看其他院线片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麻雀变凤凰”是她逼……呃,不,是建议……晓筱去观赏的,以期盼剧中的浪漫能引发晓筱女人的那一面。

  “就是后悔没跑去看别的院线片。”凉意经过食道灌溉肢骸,脑袋顺势靠上软绵绵的椅背,庄晓筱的火气总算灭了些。

  哇!好舒服呀,还是在家好。

  “老天,连我这三十多岁的欧巴桑看了‘麻雀变凤凰’之后,都不免会产生遐思和羡慕戏里的女主角。”林姊摇头失笑。“你年纪轻轻的,却半点也没有一般女孩的幻想,真是怪胎。”

  “在我看来你们才怪咧。”庄晓筱嗤鼻地发表高论。“你光听那滑稽的片名,就知道当初取名的人,生物一定不及格。”

  噢……刚刚在戏院外被那个神经病的男人一拉,腰似乎闪到了。

  “因为麻雀和凰凰本来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个体,就算它再怎么基因突变,也不可能变成凤凰。”她揉揉发疼的腰际,继续做理性的分析。“况且凤和凰本身亦是两只不同的瑞鸟,传说中雄的叫凤,雌的叫凰,所以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唷——真是太不浪漫了,算啦,不跟你鬼扯了。你快去准备准备,典礼是三点开始,我们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林姊不觉莞尔。“礼服我已经帮你挂在衣柜外,你甭想再拿没正式的衣服穿这种借口来搪塞,你别忘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喔。”

  不浪漫有罪吗?庄晓筱白完眼之后忙使马虎眼。

  “你代表也一样。”现在外面还是大热天,她才不要出门咧!

  “当然不一样,得到这次台湾珠宝设计首奖殊荣的人是你。”林姊摇着食指拒绝。

  “是我是你,不全都是属于工作室的吗?”庄晓筱挤着“一家亲”的微笑。“而且你的架式比我足,站出去也比较好看嘛。”

  “不过是要你参加宴会领个奖,吃顿饭,聊聊天或跳个交际舞嘛,你干么好像要上断头台似的?”说她怪胎还真说对了。

  “我哪有?”庄晓筱应得心虚。没办法,她就是讨厌那一套嘛!

  “听说今天主办单位‘罗曼蒂克集团’的董事长诸葛靖也会去,搞不好他还会上台颁奖呢!”林姊决定以色诱。

  董事长?那不就是老头子吗?又不是什么大帅哥,瞧林姊兴奋的……嗟!庄晓筱摇头抬眉,没多大劲儿地采拖延战术。“不然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她接着低头把玩系在右踝脚链上的那颗小铃铛,那专心的模样仿佛她正在做的事是什么统一大业似的。

  “我想……我还是等你换好,再载你一起去。”这小丫头若不亲自盯她、押她,到时候势必会落跑,那自己今天提早来她家守株待兔的功夫就白费了。

  “不必等我啦,我还要洗澡、洗头、剪指甲……”庄晓筱马上搬出一堆理由,接着还有洒扫庭厨、整理家务……

  “没关系,那些用不着你十分钟。”林姊索性坐下来。

  “没必要咱们两个人都迟到嘛,你何不先去做做公关,为工作室拉一点生意呢?”计谋被人识破,庄晓筱只好抓抓头。看来林姊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自己注定是逃不了了!“好嘛,我保证出席总可以了吧?”

  对她而论,晚去一秒就是赚到。

  “很好,记得要准时。”晓筱是言出必行的人,林姊相信她的承诺。

  “知道啦。”庄晓筱杨着一手赶人,然后无奈地走进卧室。当她乍见挂在那儿的性感礼服,浑身立刻起毛打寒颤。

  怪怪,这种衣服能穿吗?

  “Shit!”诸葛靖咬牙低斥。

  他这辈子从没今天这么窝囊过!不仅遭人围堵,还差点遭人围殴。好不容易摆脱那堆无知的群众,罪魁祸首却已溜得无影无踪。

  “可恶!你不要被我逮到……”握紧的拳头犹如法官手中的榔槌重重地捶向桌面,宣判了被告的处刑,骇得桌上聆审的文具全都原地跳了跳。

  “怎么?你是珠宝业玩腻了,想改行当警察呀?”此时,“罗曼蒂克集团”的执行秘书展翰翔推门进来,刚好听得一字不漏。

  “你不去主持会场,跑来这儿做什么?”诸葛靖瞥了一眼腕上那只由自家出产的钻石名表,又瞟向好友。

  每两年“罗曼蒂克集团”便会兴办一次世界性的珠宝展,展览的项目以事先在各国举行的设计比赛所拔擢的佳作为主,好乘机挖掘人才、推陈出新,另一方面又能制造话题、提高营业额,算是一举数得,几届下来成绩斐然。

  而为了表示对本土的看重,身为“罗曼蒂克集团”负责人和总裁的诸葛靖自然视今晚台湾区的颁奖大会为公司的年度大事。

  “八百年前就主持完啦,老大,你看场电影看这么久,麻烦再瞧一下现在是下午几点?”展翰翔正想问同样的问题呢。不过那是因为他俩是拜把,所以他才有胆用这种口气。“全天下的人此刻早在三楼宴会厅,就等着你去颁奖。”“还不是……”这令他又忆起那个害他不浅的元凶她破坏他大好的浪漫心情不说,还浪费他不少光阴,否则他这么有时间观念的人哪可能会误事?

  不过这事讲出来没啥光彩,只会徒让好友笑话。

  诸葛靖紧急咽下满腔怨气,用手整整领带。“我马上下去。”

  展翰翔识相地没再追问。

  鼻塞的人也嗅得出老大一身炸药味,他才不会白痴到去自投火窟!

  “这次首奖是由‘布谷鸟’工作室的庄晓筱夺得,得奖的作品是以‘女人’为名的两克拉美钻的镶金项链和同款耳环,第二名是……”展翰翔乘电梯上下的过程中,将重点再度提示。

  “嗯……”诸葛靖专心听着。

  电梯很快地将两人送到目的地。“*——”随着电梯即将开启声音响起,诸葛靖那前一秒钟仍会吓哭小孩的严肃俊容,晃眼软化成和蔼可亲的笑颜。

  这招“变脸”是最叫展翰翔佩服的地方。

  长久以来的训练,使他从不会把情绪带到外面,故纵然雄厚的家世财富养成他一身的骄气,但他给予外界的仍是平易近人的假象,直到真正与他共事或谈生意时,对方才会发现他的干练和精锐。

  莫怪他能在短短接手的五年时间,摧毁“守成要比创业难”的锢牢,将家族企业推展为国际化的大集团,并坐上珠宝界龙头的宝座。

  “嗨!”诸葛靖按例先站在大门一会儿,好满足媒体的镁光灯,和迎向众多佳宾的拍手接驾。

  此时,在厅外存心姗姗来迟的庄晓筱恰好听到这股欢腾雷动,她欣喜地以为是大会已近结束的掌声。

  “哈,太帅啦。”现在她只要乘乱混入人堆,再有意无意地与林姊会合,林姊就算不信她“人多,找不到对方”的理由,也不会发现她刚到而已。

  呵呵,她真是天才!

  她兴冲冲地冲进宴会厅。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诸葛靖甫做完门口的秀,人正优雅自若地朝舞台移去,而庄晓筱突然蹦出的时机抓得又准又巧,感觉就像是尾随着他似地,所以与会的成员均误当她是他的女伴,并误会他的稍事停滞乃刻意配合她的登台。

  “哗……”虽不明她的来头,但会安排这样特别的出席方式,想必她也是“特别”的人,于是大伙轰起更响的掌声。

  “哇呀!”庄晓筱没料到一进门会受到如此列队欢迎的大排场,她实实在在被吓了好几跳,可是想溜出去已来不及,一双玉足停在原地进退两难。

  “哗……”众人见她不动,还道是掌声不够,不禁越拍越热烈,而好事的媒体更是不放过炒作的机会,镁光灯的亮闪此起彼落,整个大会的气氛HIGH到了极点。

  “怪怪……这……怎么回事?”这一连串的骨牌效应发生得太快,搞得她一头雾水。

  是她走错地方了吗?应该不会吧,她上来前曾在一楼服务台问过啦?庄晓筱僵固着肢体伪装铜像,祈祷大伙会因此而忽略她,骨碌碌的黑眼珠则诚惶诚恐地向四方流转,期望能瞧出个端倪。

  “怎么回事?”同样的疑窦亦同时出现在诸葛靖的脑海。

  他自幼生活在大众媒体的瞩目下,对于众人焦点的转移特别敏感,因此他十分确定他身后有着什么,而这个“什么”很明显地抢走了他的光彩。

  他好奇地转头瞥向引起骚动处。

  这一瞥同时骇住了两个人。“嗄——是你?!”一尖一粗的嗓音齐声由两张不同的嘴巴迸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庄晓筱吝眸圆瞪地瞅着诸葛靖,诸葛靖怒目挑眉地瞪着庄晓筱,两人恨不得用灵魂之窗就把对方变消失或痛殴一番。

  霎时天雷勾动了地火,只是此火却是“怒火”。

  “你……怎会在这儿?”冤家路窄。庄晓筱做梦也想不到会再碰到他,她今天是走什么狗屎运呀她?

  “是啊,好巧。”诸葛靖的讶异并不小于她,所不同的是她的神色是惊多于乐,他却是乐多于惊。

  几小时前的气闷至今犹存,感谢老天爷助他,让他今日“气”今日毕,他马上就会叫她死得很凄惨。

  “怎么啦?”展翰翔感到不对地插进来,并以眼神暗示他注意场合,旁人全在议论纷纷了呢。

  “没事,只是遇到好朋友。”诸葛靖强压下伸手掐上她脖子的欲望,很快地恢复一派的斯文冷静,好似之前啥事都没发生。

  “谁跟你是好朋友?”只是一部电影和他一言不合罢了,他就如此怀恨在心,这种人还是保持距离得妙。庄晓筱嘟囔了一声,旋即伸脚往人墙中一挤。

  “慢着!”可恶,又来这招……诸葛靖没来得及揪住她,且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度从他手里跑掉。

  不过他相信孙悟空再怎么滑溜,也挣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毕竟,此处是他的地盘呀!歉!”诸葛靖粗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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