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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是你 第十章

  粲粲离开了,伊自扬一个人待在病房里,抱着头,忍受着伤口的疼痛,耳边不断传来嗡嗡的震鸣声,一阵一阵地穿透至太阳穴,让他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出声。

  护士听见声音,急忙进来病房查看,测量过他的血压和脉搏,并做了纪录后,就急忙走出病房通知主治医生。

  不久后,医生前来为伊自扬诊疗,注射了几针,打散他脑内存积的小血块,并给予止痛镇定的药物。虽然之前的手术过程很顺利,但是医生还是没有放弃其他辅助的治疗方式。

  慢慢地,伊自扬的意识开始模糊,而后沉沉地人睡……

  当他再度张开双眼的时候,第一道传入耳中的声音,是天空飞掠而过的大型客机所发出来的。他被唤醒,转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

  生平第一次,他亲身感受到了奇迹,为此,他满怀感激。他终于听见了窗外细密吵杂的车辆声,原来,这些吵杂的声音,都是如此美妙的天籁之音。

  他终于能够理解粲粲一直想表达的话,他终于能够体会粲粲的心情了。

  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两眼含着热泪,任它滑落两颊。

  他什么都听见了,声音震动着耳膜,而后传送到脑中。要如何伟大的造物者,才能制造出这种奇迹?他太幸运了!他是几千、几万个聋哑人士里面,最幸运的少数几个之一。

  阳光斜斜地从窗报中照射进来,他仔细地感受着他所身处的城市。原来阳光也是有声音的,那是二种细致缥缈的高音,不断地在空气中回荡、低扬、起伏……

  他闭起眼,仔细地聆听着……

  一整个早上,伊自扬就这么一个人待在病房里面。伊父、伊母去探望他的时候,他还沉沉地睡着,他们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一会儿后才离去。

  下午,何静媛和她的父亲一同来探望他。

  何静媛足蹬高跟鞋,优雅地走到伊自扬身边,在他面前拍拍两手,大声地叫喊。“自扬!自扬——”

  伊自扬已经醒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何静媛。这张美艳精致的脸,此刻显得如此的陌生,他从来就没有正视过何静媛,如今他又何必勉强自己呢?他不耐地转开头,闭上眼睛。

  何静媛慌乱地回头看向父亲,焦急地说:“爸!自扬还是听不到声音,怎么会这样?医生不是说过,手术成功的机率很大吗?”

  何父看了看伊自扬,面色凝重地说:“可是医生也说过,听力神经有可能已造成了损伤,就算动了手术也无法复原。”

  “怎么会?怎么可能!”何静媛急躁地在病房里来来回回踱步。

  “静媛!”何父拉住不断走动的女儿,凝视着焦虑的女儿。“静媛,如果自扬永远都听不到声音了,那么你真的应该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何静媛不太能意会父亲的意思。“爸,你要我考虑什么?”

  “考虑你们的未来。”何父沉重地说。

  “自扬一定会好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好的!”她听懂了父亲的暗示,心里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我是说——如果好不了的话,我可不愿意把你的未来托付给一个聋子O静媛,你想想看,一个听不见声音的音乐家,还能有什么前途?你要好好地想一想啊广

  “爸!你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自扬他……他是一个优秀的小提琴家,他是个很有才华的音乐家!他……”她的心不断地挣扎着。

  “优秀又怎样?有才华又怎样?医院里所有的脑科权威都诊断过了,之前使用的药物也都没有效果,如果手术后还是听不到声音的话,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静媛,你醒醒啊,为了你自己,别这么傻啊!对这样的人坚持下去,你有什么好处?而且……”何父停顿了一下,想想后又说:“昨天,伊自扬的父母亲来找过我了。”

  何静媛猛地回头问:“什么?!自扬的爸妈找过你?爸!你怎么都没告诉我?”“我现在不是要说了吗?你不要打断我的话。”何父严肃地说,伸手揽住女儿的肩膀。“静媛,他们昨天拿你们订婚的礼物来归还,就是那把我花了重金买下的小提琴,我收回来了。”

  “爸!你怎么可以收下我们交换的订婚礼物?”

  “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你嫁给一个音乐家!我不懂,医院里有那么多优秀的医生,为什么你一个都看不上眼?四年前你追到美国去找伊自扬,那时候我就想阻止你了!一个没没无闻的小提琴手,能有什么前途?要不是近来看他在国际上渐渐打响了知名度,我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结果现在呢?你看看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嫁给一个聋子的!”何父激动地指着伊自扬。

  何静媛害怕伊自扬猜出父亲说话的内容,马上慌张地站在父亲面前,并拉着他移动几步,远离病床一些。

  “爸爸,我爱他!我爱自扬,我不会放弃他的!”

  “静媛,你真的爱他吗?就算他是聋子,从此不会再拿起小提琴演奏了,你还是会爱着他吗?你的爱情足以让你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无论将来如何,都不后悔吗?”

  “我……”何静媛的脑海中浮现伊自扬在舞台上忘情演奏的画面,当初她就是爱上演奏会上的他,才会深深地陷入迷恋的漩涡中,无法自拔O

  她出神地回想着,竟无法肯定地回答父亲的问题。

  “不错!静媛,你需要好好地考虑清楚。”

  冷不防地自身后发出的声音,让何静媛和何父讶异地回头,想不到声音竟是从伊自扬的口中发出来的!

  “自扬?!你、你、你都听到了?!你刚刚怎么不说话?”何静媛吓得花容失色,回想起刚刚面对父亲逼问的时候,她迟疑着没有回答的神情……天!他全都听见,也看在眼底了!

  “我并没有听到你问我什么,你和伯父只关心着你们的未来。昨天,我传手机简讯叫我父母把订婚的礼物退回了,订婚那天我就告诉过你,这是个错误,幸好我们都及时明白了这个事实。”

  何静媛冲上前握住他的手,焦急地说:“不!不!自扬,刚刚爸爸和我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要回答他,我的爱足以陪伴你直到永远,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自扬,我好高兴你终于恢复听力了。我爱你,我不要退婚!我们要一起到维也纳交响乐团、我们要一起在音乐界合作、我们……”

  “静媛,我们没有未来,连过去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勉强的,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伊自扬凝视着她,不能不同情她的苦心。“走吧!静暖,结束了。”何父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臂,想将她带离病房。他不想见到女儿难堪和痛苦。

  “不!爸爸,没有了自扬,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从小我就立志要当一个世界闻名的音乐家,可是我的才华有限,不管我多么努力,总是达不到我想要的目标。现在,只有自扬,只有自扬能够替我达成目标!他是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爱他!我需要他啊——”

  何静媛被何父拉离病房,即便如此,她对何父所说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从医院的长廊传来……

  ***

  晚上,伊父、伊母听到消息后,即刻赶来医院探望伊自扬。伊母又哭又笑,拉着儿子的手又说又问,满溢的泪水止不住地频频滴落。

  伊父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忍不住偷偷地擦拭泪水。

  三人谈论了病后的情况之后,不禁说起了何静媛。伊母的神色踌躇犹豫,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爸、妈,我和静媛都结束了。”

  “儿子,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们都知道,所以昨天才会答应你,替你把订婚的小提琴送回。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们都支持你。”伊父拍拍儿子的肩,感慨地说完后,回头望着妻子。“你看着自扬,我去找医生,问一下目前的状况。”

  伊母顺从地点点头。

  病房里只剩她和儿子两人,伊母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自扬,我知道,是妈妈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勉强你和静媛在一起的……”

  伊自扬看着母亲自责的模样,于心不忍地说:“妈,你没有错,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谁都无法预料得到。就像我当初从来没有想过,粲粲能找到一个比我还适合她、还爱她的人。我还以为,只有我能够给她幸福。”

  “是啊!那个徐医生是真的喜欢粲粲。”伊母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出院后,打算怎么办?”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演奏会结束后,原本就打算要离开了,只是想不到出了这场车祸,把一切的计划都延后了。在外国,我还有许多演奏的聘约,而且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工作,静媛也替我回复了。所以出院后,我就要走了。”

  “可是……可是桌菜呢?你不是一直都忘不了你的粲粲吗?她……”伊母的内心还在交战挣扎。如果现在告诉自扬,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但他也一定会恨自己欺骗了他。如果自扬离开台湾,继续实现理想,那么粲粲和徐医生也许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说和不说,她心里其实早已衡量出轻重,只是对粲粲的歉疚,会使她永远都良心难安。怎么办?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不到还没说什么,自扬就已经放弃了。

  他别开潮润的眼,望向远方说:“她已经不再是我的粲粲了。”

  ***

  伊自扬在家里休养了几天,这期间,他的小提琴练习从未间断。

  每当他拿起小提琴,就会想起粲粲在他病中鼓励过他的话。那一段沉默无声的日子,让他深深地陷入一种难以自持的恐惧中。现在能够再次听到声音的他,比从前还要感激及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在医院那段没有声音的日子里,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全心地创作新的乐曲。

  一出院以后,他就把心底的那一段旋律写出来,并将这首最新的创作取名“生命之声”,为的就是要纪念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和对生命奇迹的赞美。

  半年后,这首曲子得到英国伦敦所举办的音乐创作大奖。往后的好几年间,许多年轻热情的音乐家,都选择这首对生命充满赞美感激的曲子来演奏。

  ***

  自扬哥哥,从十岁以来,你一直就是我想要栖息的岛屿。可是,无论我如何奋力往前游,你却总是离我愈来愈远。我有些累了,虽然爱你的……还是不变,但是我却没有能力游到你的身边。或许,上天要我们在遥远的岸边相望就够了。就像你订婚的那个夜晚,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你,人潮把我从你的身边远远地推开。

  你快乐吗?你幸福吗?不要忘记我好吗?

  我就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无可救药地……无法告诉你。

  那一天,你要我离开你,你说我只会让你更痛苦。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存在,是你痛苦的根源……

  也好,听到这样残忍的话,我才有足够的勇气离开。

  我不再写日记了,因为书局的工作越来越忙。我会想办法不让自己有时间再去想你的,再见……我最爱的你。

  粲粲最后一次离开伊自扬以后,就决心不再回头了。

  她专心地投入书店的工作中,自己设计销售网站、分送广告单、开车去补货,甚至自己送书到每个订购的客户家中。

  书局有筱彤管理,还请了早晚两班工读生,处理简单的售货电话服务。

  白天时,粲粲负责在外面奔波,书局内靠筱彤打理一切。她们两个聋哑女孩,将自己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

  某天,粲粲开车行驶在拥挤的道路上,突然腰间一股震动传来,她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徐良尘传来的简讯。

  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像是太空漫步一样,粲粲趁着空档细读手机上面的字句。

  伊自扬明天要离开台湾了,他和何静媛已经取消订婚。你要什么?粲粲,问问你自己。小医生

  粲粲沉恩许久,倏地将车子转了一个弯,接着开进一家大型商店的停车场。

  她回传简讯给徐良尘。“我什么都有了。我问过自己了。”

  “大傻瓜!”不久后,徐良尘传过来这三个字。

  粲粲看了会心一笑,也不服气地回他三个字。“你也是!”

  徐良尘在大医院里担任住院医生,忙碌的工作使得他晨昏颠倒,但一有闲暇时间,还是不忘传送简讯给她,不时地给她打气鼓励。休假的时候,他也会到书局来探望筱彤和她,像个大哥哥似地关心、照应着她们。

  粲粲认为徐良尘是个令人尊敬的好医生、好哥哥。这辈子,她和他将会一直是交心的知己好友。

  最近,她辗转地从筱彤的口中听到,大医院里有好几个不错的对象在热烈追求小医生,有位女医生还来诊所探望过徐良尘,和他似乎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听到这些消息,粲粲觉得对他有所亏欠的心才稍稍地放下。

  她总是觉得,像他这么好的好人,一定要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女人来爱他才行。

  粲粲到商店买了一瓶饮料和几个面包止饥,看看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书局打烊的时间就快到了,她焦急地想赶快回去。

  “筱彤,我遇到塞车,尽量在十点以前赶回去。”她传简讯给筱彤。

  “放心,我会关好门的。”筱彤很快地回她讯息。

  粲粲合上手机,发动车子,往回家的路上开去。

  二十分钟后。

  粲粲到了离书局不远的小巷子里,她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十点,筱彤应该处理好账款回家了。

  她慢慢地把车子开进附近的停车处,锁好车门,来到书局旁边的小门前,拿出钥匙,才插进孔里,突然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

  粲粲觉得不妙地大力推开门,冲到书局里,才发现后面的存书处吐出红红的火焰,白色的浓烟不断地从天花板的角落滚滚扩散开来。

  她慌乱地跑到柜台后面,按下设定的紧急电铃。

  当她跑出书局的时候,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粲粲两手止不住地颤抖,急急地拿出手机,按了好几个人的电话,传出书局失火的简讯。

  很快地,火光已经透出了窗外,路人慢慢地围拢过来,不断地指指点点,望向着火的建筑。

  突然,粲粲想到她的东西还在二楼,书局旁边的小楼梯还没有着火,只是浓烟四起。

  “小姐!不要进去啊!火势越来越大了——”

  她小小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楼梯口里,外面围观的路人大声喧嚣叫嚷,想要阻止她,但奖粟什么都听不到,她一心只想着那几样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她一定要抢救出来——

  ***

  隔天早上,在国际机场里。

  伊自扬整理好行囊,准备开始另一段音乐旅程。

  要离开台湾的前几天,他从一位大学朋友的口里听到了何静媛的近况,听说何静媛一直努力想要争取国立台湾交响乐团的演奏机会,奈何她实力有限,无法在音乐上做更大的突破,因此被打了回票。没多久,何父介绍了医院里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给她,两人现在已经正式地交往。

  离别的气氛,弥漫在无际的天空。

  伊家父母都在机场送行,伊母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这次车祸受伤后,伊自扬消瘦了不少,手腕和身体还有几处没有痊愈的伤疤,及肩的头发半遮住开刀后留下的伤口。

  他肩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手提着从不离身的小提琴盒,走到出境室,回头留恋地再看一眼家乡的天空。

  “自扬,不要忘了要常打电话、传e.mail给我们,明年我和你爸爸会去维也纳看你。”伊母握着伊自扬的手臂,不忍放手。

  “妈,欢迎你们随时过来,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保重了。”伊父严肃简短的道别。

  伊自扬点点头,回身正想递上护照和机票,突然间,听见不远处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

  “伊自扬!等等——”

  伊家父母和自扬都疑惑地回头,看着不远处奔来的人影。

  “是徐医生!”伊母认出了这熟悉的身影。

  想不到这平日温文儒雅的年轻医生,现在却满脸胡渣。衣着狼狈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良尘来到伊自扬面前,二话不说,挥手就是狠狠的一拳。

  伊自扬毫无防备,几乎站不住脚,按着热辣辣的左脸颊,困惑地看着徐良尘。

  “徐医生!你怎么可以打人?”伊母和伊父抢上前,想要推开徐良尘。

  “好特别的见面礼。”伊自扬揉揉发疼的脸,尝到了口里咸咸的血腥味。

  “见你的大头,你实在太可恶了!你们伊家人都太残忍了!伊自扬,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吗?”徐良尘厉声询问,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眼光。

  “你说什么?我一走了之?你不是和粲粲结婚了吗?”伊自扬疑惑地回答,一瞥眼看见母亲奇怪的眼神,开始怀疑——一件他被瞒骗了许久的事实。

  伊母红着眼睛,摇摇头,羞愧地看着丈夫和儿子。

  “没有,我没有和粲粲结婚,虽然我希望如此。可粲粲……粲粲……”徐良尘的声音变得硬咽,他无法再控制自己。

  伊自扬察觉徐良尘的神色有异,紧张地问:“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伊自扬隐隐地感到构筑在自己四周的谎言,渐渐地开始分崩离析。

  “粲粲在医院,有生命危险……昨天晚上,书局失火,粲粲不顾生命危险跑到二楼,想要抢救一些重要的东西,结果消防人员从二楼的房间里救出被烟熏昏的粲粲,她手里还抱着几样东西,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就为了去拿那些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的小提琴和两本日记!”

  世界在徐良尘的话里冥然而止。

  伊自扬呆了,脑子还来不及理清思绪——他立即回头,将护照、机票还有小提琴全都塞到母亲手里,转身抓紧徐良尘的手说:“粲粲在哪里?快带我去!”

  在计程车里,徐良尘语声咦咽,述说着伊自扬离开后的过往。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昨天粲粲去送货,很晚才回来,筱彤等到十点,就把书局关上回家了。消防员说,是存货处的电线短路起火,那时候警铃已经响起,她们却都听不到,筱彤太大意了,没有四处查看就离开。我几天前就有建议粲粲要装一个闪红灯的警报器,可是……太晚了,书局全都化成灰烬了——那是她努力了五年的成果,好不容易才开始上轨道……”

  伊自扬一路无语的聆听着徐良尘的话,他的眼睛湿润,巨大的阴霆笼罩而来,令他无所遁形。后侮、痛苦、思念、悲伤。不安,所有的感觉在一刹那间涌了上来,他措手不及地跌入了地狱般的世界。

  “她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感情,纵使她知道她得不到你的爱情,她还是要坚持下去——我尝试过了!我放了五年的感情,还是等不到她回头到我的身边。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她的每一滴眼泪、每一次伤心,都是因为你,她这么坚持、这么始终如一,而你——你却想这样离开?”

  徐良尘满脸泪痕,想到一生都在容忍和坚持中度过的粲粲,心就痛得难以呼吸,下一秒视线又开始模糊。

  “粲粲的情形……”伊自扬硬咽地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她吸入太多浓烟,脑部严重缺氧,现在还在加护病房昏迷中,有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

  ***

  伊自扬冲到病房的时候,只看到粲粲全身插满针管,鼻梁上挂着氧气管帮助呼吸,一旁的仪表一高一低、上下起伏,代表着她薄弱的呼吸和发发可危的生命。

  她的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安详,伊自扬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瘦弱冰冷的小手,心里感到莫名的平静。

  “粲粲,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他在她耳边悄悄低语,希望沉睡在遗失世界里的粲粲,能听到他从心底发出的每一句话。他拉近她的手,翻过手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沉默依旧,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依旧。

  他低头吻住她的手,静静地微笑起来。“粲粲……我的粲粲。”

  他出神地望着她的脸,想起她十岁的那一年,小小的梁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他上前安慰她以后,她就一路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粲粲,那时候的你好可爱,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好喜欢好、喜欢你,我对你说,我不会放开你,我是认真的。虽然我离开你,可是我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开过你。”

  从伊家附近的公车站牌走回家,大约要十分钟,他们时常一同走回家,肚子饿的时候,还会转到另一个小巷口的面摊吃面。

  “我好怀念和你一起回家的那段日子。我们一起在巷子里走着,我喜欢挽着你唱歌,我的歌喉不好,只有在你的身边才敢唱。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唯有音乐,能够形容我快乐的心情。这几年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不曾开口唱过一首歌——你说,你好羡慕我,真希望能和我一起唱,粲粲……你就是一首歌,你是我生命的歌,唯一的一首歌……”

  窗外沉沉寂寂的夜袭来,伊自扬还是径自对着粲粲说话。

  伊家的人来了,徐医生、凤霞,还有圆圆和阿乐都来了。他们在玻璃窗外看见伊自扬握着粲粲的手又吻又写,还不时静静地笑着,不禁担心他是不是失去了神智,他的样子看来好像已经疯了。

  一整天,许多人都到病房试着要请伊自扬先回去休息,但说什么都无法让他离开病房。

  徐良尘静静的从窗外观察伊自扬,他终于懂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原本就是一体,没有了对方,就无法完整的继续生活。

  伊自扬对粲粲说了一天的话,入夜之后,他抬头看看沉寂的夜空,像缕幽魂似地踱出病房,来到了候诊室,看见徐良尘和筱彤坐在角落等候。

  筱彤身边,放着粲粲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来的东西。

  一个黑色破旧的小提琴盒、两本红色封面泛白的日记。

  伊自扬什么话都没说,径自坐在波的身边,拿起其中一本日记翻读。

  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

  我看懂了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说:“跟我回家。”

  从那个时候起,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很想告诉你,我只知道——你就是我的水,我的生命,我的快乐和悲伤…………

  天知道!如果我是天使,我一定会为你祈祷,

  把人间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全都加注在你的身上…………

  我这一生一世里,傻得没有办法放下别人。

  我听不到你说话,却看得到你的心。

  只要你说什么,我都会做。

  只要你快乐,我什么都肯放手。

  只要让我偷偷的喜欢你,看着你,想着你………… 

  音乐是浪花,是海,我是个小水滴。

  你选择游向大海,我选择蒸发在你的身旁。

  我的生命,我的空气,我的水,我的存在,因为你。

  我不会离开你,我的爱会永远在你的身边………… 

  现在,你和你的音乐在一起吗?你是否开口唱着曲调?拉着乐章?

  我按着胸口,感受我的心跳,希望和着你的节拍一起入……

  不管我们两人的距离多远、时间多长,

  总有一天我们在天堂交会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还是如此的爱你………

  你不来看我,不写信给我,我知道你彻底地把我忘了。

  我应该祝福你的,这样的选择对你最好,

  我不气你,不怪你,不怨你,不恨你,

  这全是我的错,因为是我开不了口,说我爱你。

  伊自扬一口气看完了两本日记,每一个字都是粲粲说不出口的话。

  徐良尘怔怔地看着伊自扬,他们都在粲粲生死梦境的边缘里挣扎不出来。粲粲一生想说的话、一心想为自扬奉献付出的决心、无私无我的爱情,一字一字,皆是无声的泪水。

  许久的静默。

  徐良尘走开了又回来,他在这家大医院里工作,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医生袍。

  伊自扬抱着日记,将头埋入了臂弯里,背脊隐隐地颤动着。

  他在心里不断的呐喊。粲粲!不要走!请你等我,我们一起走,就像从前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终点,时间就静止在那里,永远不会再分开——永远不会了……

  徐良尘和伊自扬,两人无声的静坐一方。

  突然,徐良尘敏感的发现医生和护士一股脑儿地拥进加护病房。职业性的直觉告诉他,病房里的粲粲出了紧急状况,一种不祥的感觉冷冷地涌进心里,他害怕的打着冷颤,跌跌撞撞地朝加护病房跑去。

  天要破晓了,医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伊自扬看见所有人都往粲粲的病房跑,他知道——粲粲想到一处不用说话就可以沟通的天堂,因为她在那里就是完美无缺的天使,没有难堪、困扰、同情、刁难、自卑、容忍和伤心……只有快乐。

  他抓起身边那把送给粲粲的小提琴,不知不觉地往楼顶走,他看着无边无际的暗夜,想着粲粲在日记里说的每一句话……不管我们两人的距离多远、时间多长,

  总有一天我们在天堂交会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还是如此的爱你……

  “不错!粲粲,我也会在天堂和你交会的时候告诉你,我也一直深爱着你。”

  伊自扬将小提琴架在左肩上,扬起弓弦,琴声缥缈、迷蒙、遥远地流泄在整个天空——

  那不只是琴声而是在叙述一则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E的旋律简单,但每一个音符都地饱界非决它合拢的阶。他一生追求理想的热情、一生中坚持最爱的感情,全都在旋律里表露无遗。

  “你听见了吗?这是我要送给你听的曲子……粲粲,听见了吗?是生命,这是生命的旋律,述说着爱情的乐章。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就无法延续跃动,你是我的生命、我的音乐。我的一切……你要起来,起来让我告诉你,告诉你一个音乐让人心动的故事。”

  他的手不断地扬起弓弦,追随着脑海中的旋律往前走,希望更接近粲粲聆听的地方。

  他站在顶楼的边缘,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演奏小提琴。低头看到了脚下人海攒动,月光在西边从几朵暗云里射出暖暖的月色;另一半的天空镀上了一层黄金般梦幻的光芒。是晨瞩,粲粲的脸在早晨的云朵中探头微笑。

  当琴声停止,满天云彩,飞鸟遥遥掠过,他听不到半点声响。世界是这样的沉默,一切都好像在梦境中,他的视线朦胧模糊,看不到他站立的边缘。

  “我爱你,粲粲——”

  他放下小提琴,满脸泪痕。初升的晨成映照在他的全身,充满了一种神圣奇幻的光辉。

  他抛下手中的小提琴,向着天空嘶吼:“粲粲,你听见了吗?我要告诉你,我还是深爱着你——我最爱的——是你。”

  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阵天族地转,身体恍如薄雾般轻易地扬起,他想要平衡自己,低头看到渺小的人群和车辆,那一刹那——

  徐良尘冲到伊自扬身后,死命抱住了如行尸走肉般的他。

  “伊自扬!不可以这样!粲粲醒来了!她醒来了!”徐良尘不住地呼喊,撕裂般的嗓音不断地划入空中。

  他以为伊自扬要寻短,慌乱地冲上前抓住他,死命不放。

  伊自扬的梦境冥然而止,他回头,眼眶充满血丝。

  “粲粲的心跳原本已经停止了,我们不断地为她急救,她醒来了!是奇迹啊!伊自扬,粲粲她醒来了……”

  ***

  伊自扬恢复神智,推开徐良尘,脚步狂癫似的,跌跌撞撞地冲出顶楼的楼梯口。

  他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心中窒息的痛楚要在见到粲粲后才会止息。他健步如飞地来到粲粲面前,护士正忙碌的推开急救的医疗机器,在粲粲的身上重新插上针孔。

  围绕在粲粲身边的人,一看到伊自扬冲进病房,人群自动向两边退开。

  伊自扬的脚步瘫软,向前伸出的手瑟瑟抖动,眼泪模糊了双眼,他用力地擦拭,想看得更清楚些。一旁的人影晃来晃去,他全无察觉。

  粲粲仰躺在床上,悠悠地转醒,眼里只看到伊自扬凝视她的神情。

  他眼神热切的看着盛装,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让他的心紧紧地纠结拉扯。床边的心电图和他的心脏一同鼓动,就像生生不息的力量,将他们融为一体。

  粲粲送给他一个如晨陵般的微笑,他的粲粲,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缓缓地抬头,用很慢、很慢的动作比出第一个手势:“我听见你在叫我,我真的听见了!”

  “我相信你,粲粲。”伊自扬两眼红润,嘴角露出温暖的笑意,坚定的回答。

  一切的苦难慢慢地消融,她想要停靠的岛屿奇迹的向她靠拢。她原本再也无力游向他,几乎要放弃的同时,她身处在虚幻无尽的天空中,听见了由红尘中传来的声音。

  “粲粲,你听见了吗?我来告诉你,我还是深爱着你——我最爱的——是你。”是伊自扬在尘世中不断地对她呼喊。

  她听见了!所以,她回来了。

  粲粲的泪水剔透的悬挂在他的眼底,她颤颤地比出:“自扬哥哥,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伊自扬怔怔地注视着她,仿佛想凝视她千年、万年。五年来的迷途漫游,现在终于寻找到心中最终的渴望。

  “你没有离开?”粲粲缓慢的比划手语。

  “我不会离开,不管我到哪里,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粲粲,我来带你回家,从今天起——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会握紧你的手,从此不会再放开你……”

  伊自扬轻柔地握起她柔弱无力的手,紧紧地贴在心口,俯身亲吻她湿润的眼睛。

  他们静静地凝视对方,眼泪悄悄地滴落,他们浅浅地一笑,仿佛已经述说了千言万语。

  第一次看见你,是在爸爸的丧礼上。

  你从人群中走出来,拍着我的背,嘴唇颤动。

  虽然我听不到,但是我知道你会带领我离开这孤单的世界。

  我看懂了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说:“跟我回家。”

  爱情是宁静的,生命是无声的感动,世界万物都在沉默中领悟。

  明天太阳还是会继续升上来,还是会融融地照耀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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