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于是被打开了。
德瑞头也不回的问:“她已经平安回到韦家了吗?”
“……”
寂静、沉默。没有答覆。
于是他回过头。同时在看见站在他书房里的人时,错愕得说不出话。
潘妮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回她的声音。“是的,我平安的回到了杭丁顿大宅,但是我又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在让他绝望后又给他希望,然后再一次地令他陷入更深的绝望吗?“有东西忘了拿吗?”
潘妮岂会听不出公爵话语中的拒意。但是她强迫自己必须勇敢。“是的,爵爷,我忘了一件东西。”
“需要我的仆人帮你找吗?”
“他们找不到的,爵爷。”
德瑞必须一再地克制自己,才不至于将她轰出去,让她再也无法靠近他;或是将她拉进怀里,让他能够深深吻她,他不知道他的心比较想做哪一件?
“我的仆人训练有素,费小姐,你是忘了什么?一本书?耳环?戒指?或者是别的东西,尽管告诉我的总管亨利,稍早你见过的──他会帮你找到。”
他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可以从他语调里的讽刺,察觉到他正处于愤怒与暴躁的前夕。
而他的愤怒,显然与她有关。
“不,他找不到,爵爷。”亨利是给了她一把钥匙,但如果找不到宝盒的锁,又怎么能开散被隐藏起来的宝物呢?
他的唇角先是紧紧抿著,而后又嘲讽地微微扬起。“显然那是一个无法被取代的东西喽。”
潘妮告诉自己,他不是有意伤害她的。她见过他真正的一面,而那样的他,是无比温柔的。“是的,爵爷,绝对无可取代。”
德瑞收起刻意嘲讽的表情,他严肃地道:“你究竟要找什么,费小姐?”
潘妮先是迟疑,而后将一直紧捉在手中的湛蓝色信纸高举起来,双眸晶亮的看著他。“这个,爵爷,我要找回这些信里你所提到的一切,如果我真的遗忘了什么的话──”
潘妮惊呼一声,看著公爵夺过她手中的信,然后以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些信纸撕成碎片。
“不!”她奔过去想要挽救。
但为时已晚。她只能看著他放开手中的碎片,任凭它们散落在他的脚边。
德瑞以著精确而冷硬的语调看著她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费小姐。”
潘妮瞪著那些碎片,良久,她轻轻吐出:“不。”
而这不是他想听见的答案。她一向固执。他在心里苦笑著。“为什么不?费小姐,那跟现在的你已经全然无关,你大可以转过头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而只要你走出这扇大门,甚至你也可以完全忘记我这个在你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人。”只要你愿意,潘妮,你可以忘记这一切,就如同你过去所做的一样轻易。
“不。”潘妮拾起一片蓝色的碎片。她轻声说:“没有看见,不等于不存在;不记得,不代表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像这些美丽的信,我读过了,我便记住了,甚至我还可以复诵──如果你需要人提醒的话。信里说,你爱我──”
德瑞当然不需要人来提醒。他爱潘妮,不管是过去或是现在。他爱她。但那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的。
她仍然是永远地、彻底地忘了他们的过去。
“是的。”他承认道。
“现在呢?”她追问。现在的他仍然爱她吗?
“是的。”他无法否认。“这一辈子,我永远无法忘记我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一切。”
“但我却忘了那一切……”
“是的。”他口吻变轻了。“是的,潘妮,你忘记了,你忘了那么多年,我不敢期望有一天你会突然想起来,我曾经那么期望过,但现在我知道,抱著那种期望是一件只会令人痛苦的事。我不敢再期望。”
这是说,他爱她,但是他不要她。
这也是说,他虽然无法忘记,但是他想要忘记。
这更是说,他已经决定不再给她任何机会,他不会再让她靠近他。
而潘妮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苦过。她感受到他的痛苦,也感觉到自己的痛苦。她几乎就要同意他的说法──就此转身,远离这一切。
毕竟,一个人痛苦,好过两个人痛苦。
但如果痛苦是可以加倍的,那么,为什么爱不行呢?为什么爱无法抵销痛苦所带来的拆磨?
“我明白了,爵爷。”她说:“但是我请求你的慈悲,现在我已经知道我曾经遗忘,也许我将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但如果你愿意,或许你可以帮助我,让我知道我究竟忘记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帮助我重新再回忆一次,再记忆一次,虽然我忘记了,但是你还记得──深深的记得,不是吗?而你所记得的,也可以再一次成为我们所共同记得的……你愿意帮助我吗?你可以带我……去书店,让我们再一起花一个下午读柯立芝的诗,你可以……帮助我,原谅我自己……”
德瑞紧紧捉著书桌的桌缘。“不必再说了,潘妮,今天下午我就要离开伦敦,从此我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你不需要寻求原谅,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她说的那些话,字字都要打动他的心。然而他也知道,无论再怎么努力,他们还是不会成功的。
伤口,太深了。
潘妮因为他明白的拒绝而忍不住纠紧了心。同时急切地想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抗拒的原因。
隐隐约约中,浮现在心中的那个答案令她畏惧。
“别走,爵爷,请留下来,我真的需要你的协助……”
德瑞的回答是转过身,背对著潘妮。
他的态度如此冷硬,几乎要让潘妮退缩,并且彻底地失去勇气。
她颤抖著,但不允许自己轻易放弃。于是她又道:“过去的事情,我真的很遗憾,但是爵爷,你不认为,现在和未来比过去重要的多吗?当你认为唯有过去才是一切,而无视于现在和未来,那不是非常可惜吗?”
德瑞背对著她的姿态已道尽他的绝望。他不愿再尝试。
潘妮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碰触他,让他转过身来,看著她。如果他愿意看著她的眼神,他就会知道她现在所说,字字真心。
“我亲爱的爵爷,请回过头来看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仍然是一名叫作费潘妮的女子,我不知道过去的她是否爱你,但是我肯定现在的她,确实是深深地爱著你。我恳求你……帮助我想起过去,也让我帮助你忘记过去。”
帮助他想起过去,也让她帮助他遗忘……
哦,是的,他愿意那么做。如果那么做真能减轻他内心因为失去潘妮所感受到的痛苦的话,他愿意那么做。
然而当他转过身来,他所看见的仍然只是“现在”的潘妮。
他的、心无法容许他“遗忘”。
无论如何,他就是做不到。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爱,或者伤痛,都在他身上烙的太深、太深了……
当他转过身时,从他的眼神里,潘妮立刻明白,她无法说服他。
“原谅我,我做不到。”他的语调透著强烈的痛苦。“你不知道你忘记的是什么?”那些记忆,是那么地珍贵。
想碰触他、安慰他的冲动在那一瞬间止息了下来。潘妮不愿意让自己的眼泪决堤,她别开头,声音因为强烈的哭意而变得沙哑。
“是的,我的确不知道,而我认为你做不到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恨著我……而我,真是非常地抱歉,为我所不记得的一切……”
他垂下眼睑,看著地板上破碎的纸片,觉得那就像是他的心。
“我不恨你,潘妮……”他知道这是个谎言。是的,他是恨她,但比起恨来,他更加爱她。
尽管潘妮的确十分伤心,然而她仍不打算就此放弃。“不,你恨我,但也爱我,爵爷,我无法阻止你离开,但是我要你知道,当你愿意帮助我原谅我自己时,将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才是那个无法原谅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在未来没有潘妮的日子里,能一再地想到她而不觉得心痛。
他的眼神无比伤心。“再见,潘妮……”我心爱的潘妮……
潘妮双手紧捏著长裙的折缝。“再见,爵爷……”我深深爱慕的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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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伦敦社交季即将迈入尾声的时期,费雪公爵的离开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不过海莉小姐的受欢迎程度并没有因为公爵离开伦敦而声势下滑,相反的,她的求婚者名册还因此而又增加了一大串的名单。
只有少数人因为没再见过潘妮而屡屡向杭丁顿伯爵夫妇打听消息。
而他们听到潘妮已然离开伦敦,回到约克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惋惜,甚至有人开玩笑的提议或许他们也该趁机一起到乡间的产业去小住一阵子──在社交季正式结束之后。
夜阑人静时,杭丁顿伯爵问他的夫人:“潘妮为什么会匆匆地离开伦敦?”
伯爵夫人沉思了半晌,回忆起那日潘妮自梅菲尔归来时,脸上悲伤又绝望的表情,她道:“如果你伤了我的心,我也会想回到我的家人身边去寻求安慰。”
虽然艾美不确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潘妮的离去,与费雪公爵的离开,绝对脱不了关系。
伯爵闻言,不禁紧紧抱住他的妻子。“我不会伤你的心的,永远不准离开我。”
艾美轻笑一声。“那么你可要好好地让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才行。”
听著其他贵族在商议过一阵子要到乡间去小住几个月的计画,艾美则想,或许他们一家人也可以到约克去拜访牧师夫妇。她记得她的丈夫在约克郡也有产业,或许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去看看潘妮离开伦敦后的情况。
她真的十分担心潘妮。尽管那日她并没有哭泣,但是她的眼神却不再似以前那样闪烁发亮了。
有人夺走了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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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人夺走了公爵的笑容。
德瑞回到他挚爱的费克庄园,却讶异地发现这座庄园不再能够如以前那般安慰他。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庄园竟然变得这样的沉寂。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深爱的这座庄园竟似也同他一般,失去了原来的生命力。
如同花园里凋谢的花。
六月,栀子花的花期也到了尾声。
雪白的花瓣一朵朵地随风飘落,那残败的情景狠狠地拧痛了他的心。
而放眼望去,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找不到几个仆人心洹是怎么一回事?正当他想质问亨利时,才猛然想到,六年前他回到庄园静养时,一时冲动下解雇了泰半的仆役。是他自己由著庄园变得如此破败的。
他颓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对眼前的这一切感到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桌上铺著那日他为了让潘妮死心而冲动撕毁的信件的碎片。他大大的手艰难地将那些碎片一一拼凑起来,试图修复成它们原来的样貌。然而那些丑陋的裂痕是如此地醒目,一再地提醒著他那日的残忍,也使得他因为再度看到过去的自己所写下的字句,而更加地感到心痛。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他急忙将那些修复到一半的信纸和碎片收进抽屉里,然后将视线移向窗外。
亨利走进书房里时,手上的银盘里端著几封来自各个地方的信件。
他将信件轻轻放在公爵的书桌上。“爵爷,这是今天寄来的信,我想您会想要看一看。”
德瑞将视线从窗外调回。他顺手拿起一封放在最上面的信件,用拆信刀慢慢地拆开。
因为信封上没有署名,他只有将信打开来,才能知道这是谁写来的信。
他读了那封信。
没看见亨利屏息等待的表情。
亲爱的费雪公爵:
我想您可能会有兴趣聆听一个故事。这是关于一个失忆的女子再一次在她的生命里遇见她真心所爱的故事。事情是这样的,在某个四月的星期日早晨,她刚刚从教堂里协助她的牧师父亲布道完回来,而后意外地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起先她以为那是个愚人节的玩笑,却没有想到那是一段神秘过去的开始。
您一定会很讶异,像这样一个有著虔诚信仰的淑女,竟然会对浩瀚的神秘星空充满好奇与探究的欲望。其实这不难理解,即使自伽利略以后,折射望远镜的发明让人们得以更接近星空,但宇宙仍是个无尽的谜,正如同上帝造人,以及祂种种的旨意。我们无法探究那一切,但仍然想要探究。同样的,她无法得知是谁写了信给她,但她仍迫切的等待著真相揭晓的时刻。
接下来您猜她发生了什么事?是的,第二个星期日,她又收到了一封信,然后是第三封、又一封、再一封。信里的字字句句都触动她的心。而那种等待真相揭开的过程更是无比撩人,所以我决定也仿效那种方式,为您的阅读过程,增添一点点神秘的气氛。
倘若您愿听我诉说,那么将是我莫大的荣幸。哦,对了,请原谅我的唐突和无礼。不过为了不破坏您的乐趣,请恕我不加以署名。
您真诚的朋友
亨利等待著公爵将信读完,几乎都要忘了呼吸。直到他听见公爵忍俊不住的笑声,才松了一口气。
德瑞难以置信地读了那封信好几次。哦,亲爱的潘妮。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然而当他看到窗外逐渐凋谢的栀子花,仍不禁握紧了双拳。
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能任凭庄园在他眼前破败下去,也不能想像自己的未来没有潘妮在他的身边。相隔六年,当他再一次遇见她时,他就该明白这一点……
当一个人见识了最闪耀的星光,他又怎么能满足于夜里微弱的烛火呢?
他的生命里早已经不能没有潘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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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年六月,约克──
有马车的声音。
潘妮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走到窗户旁,但在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经过牧师宅邸前的小径,并没有停下来时,内心期待的火焰便又悄然熄灭了。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回到约克的这半个月来,她无时不刻期待著公爵能够前来拜访。
然而那大概是不可能的吧。她还清楚记得那一天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眼里的绝望有多么地深刻,令她所怀抱著的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显得更加不堪一击。
也许她真该就依他所说的,忘了他吧。再忘一次会有多困难,就像她以前所做的那样,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记住。
今早她哭著醒过来,在家人面前不敢放纵自己流泪的她,却仍然躲不过梦境里那深刻思念的纠缠。然而除了写信给他以外,她什么也无法做。她只希望,如果他看到她的信的话,能明白她有多么的需要他……
才自海上航行回来的费克霖,与休假在家的费凡恩,偷偷地在妹妹的房门外张望。
打从半个月前潘妮从伦敦回来以后,他们就没看过她的笑容。这令他们担忧地猜想,潘妮这一次的伦敦之行,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管家何太太端著一盆水从潘妮房里走出来,看见他们兄弟俩挤在门外,不禁悄悄地道:“她哭了……”
哭了!凡恩和克霖脸上担忧的神色瞬间染上肃杀之气。
该死!就知道果然不能让潘妮到伦敦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的妹妹郁郁寡欢的回来?
忍不住的,克霖就要冲进潘妮房里。但凡恩急急拉住他。“先等一等。”
如果没先弄清楚真相,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会惹潘妮生气的。
他转头问:“何太太,你说她哭了是怎么回事?”
何太太道:“早上我去她房里时,发现她枕头湿了一片,眼眶还红红。可怜的潘妮小姐,不知道她在伦敦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让她这么伤心?”
克霖一副看起来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凡恩则道:“我想艾美应该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以写信去问她。”
“说到信──”何太太说:“潘妮小姐也托我寄了好几封信。”
克霖和凡恩的耳朵颤时敏锐起来。“什么信?寄给谁的?”
何太太说:“满奇怪的,是写给一位费雪公爵,不知道潘妮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一位公爵的?”
“信呢?都寄出去了吗?”凡恩问。
“喔,当然,前几天的都寄出去了,不过──”何太太将手探进她的围裙口袋里。“今天潘妮小姐要我拿去寄的这封──”
克霖比凡恩先一步拿走那封信,绽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何太太,寄信这种小事,交给我们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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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克庄园──
公爵刚刚才读了那封寄自约克的信。
无法从公爵的表情里猜测到他此刻真正的心思,亨利只好假意的咳了咳,道:“咳,爵爷,其实,这里还有另外一封──”
“拿过来。”德瑞说。
亨利立刻将信奉上。
德瑞立即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封雪白如栀子花瓣的信,看著那已然熟悉的笔迹。
亲爱的费雪公爵:
如果是六年前,我也许有时间每隔一个礼拜写一封信,但是,我亲爱的爵爷,相信您也会同意,既然你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六年可以浪费,因此请容许我将一天当成是一个礼拜,一天写一封信。
上一封里,我提到那位淑女收到了数封神秘的信件。起初,那的确深深困扰了她,她日思夜想,都是信里的内容。而她不认为她认识的人当中,会有人如此深情款款。当然她被感动了。可是如果只因为几封信就爱上一个人,爱情也未免来得太突然了些,您同意吗?假设您是写信的那个人,想必也不会认为,光凭几封信就足以系住她的芳心吧。这当然不可能,所以她还是爱上了别人。
在伦敦,她所参加的第二次社交季里的第一个宴会。您猜发生了什么事?她在花园迷宫里,遇见了一个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有著一头浓密的黑发,深邃如星石般神秘的眼睛,还有他的声音,他那迷人的声音似乎具有奇异的魔力,而她被蛊惑了。谁料想得到那竟是一位公爵,而谁又想得到,公爵也会熟读各个诗人的诗。
当然啦,我也认识一位公爵。但我恐怕很难决定你们二位谁比较迷人?您自己认为呢?
您真诚的朋友
看著公爵的眉头微微蹙起,而唇角又微微扬起,令亨利无法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呃,爵爷,其实我这里还有一封……”
德瑞眼神犀利地看著他的总管,声音变得无比地低沉。“把信统统留下来,亨利,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离、离开?”
“喔,是的,去准备一下。”德瑞低垂著眸看著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道。“我记得,我们在约克也有产业,而我似乎已经很久没去了……”
“要远行是吗?一切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当然,我一向信任你。”德瑞说。而他总算明白,他无法过著没有潘妮的生活。在明知她说她爱他的情况下。只是,会不会已经太迟了呢?
“还有一件事。”他说:“庄园里以前的仆役还可以找回来多少人?”
亨利不哭的。活到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掉眼泪是很丢脸的,所以他笑了,有些过份开心地笑。“没问题的,爵爷,一切就交给我来处理。”
“那很好。”他说。但心里则忧虑起来──潘妮会原谅他吗?
无论她肯不肯,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德瑞站到镜子前,突然担心地道:“我想我需要一个理发师……也许还要一个裁缝……”
“没问题的,我的爵爷,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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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
又是一个起雾的早晨。
蒙蒙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旷野。
草原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从远处望去,尽是一片灰与紫的天地。只有住著精灵的国度才会充满著如此神秘的气息与力量。
潘妮骑著马在雾中奔驰著,雾气先凝结在她的发梢上,而后顺著她的额头、脸颊滴了下来。
那不是泪,但她的确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胯下的棕马似是感觉到她内心的情绪,也有些烦躁不安。
一人一马,在无人的原野上急驰了好一阵子,才让那无形的焦虑渐渐平息下来。
当速度减缓后,潘妮伏在马背上,轻轻顺著马儿的鬃毛,嘴里轻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让马儿在这么不稳定的情况下奔驰得这么疯狂过,也或许是为了她所想念的那个在远方的人……
在冷凉的晨雾里,她下了马,牵著马儿缓缓地行走著。
草地上的湿气弄湿了她的裙摆和鞋子,但她不在乎。
她所在乎的是,她该去一趟费克庄园吗?
如果公爵不愿意来看她的话.或许、或许她可以请艾美和伯爵陪她一块儿到布莱顿去拜访公爵。
如果她能够再见他一次,也许情况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至少她能够看看他……
如果他不肯开口说话,那么只要能够让她看著他就好。
如果他转过身去,那么看著他的背影也还能稍稍慰藉她的心。
而如果,他连大门都拒绝为她开启,那么只要能远远地看著他的身影,她也愿意……
“噢。”潘妮脚下一个颠簸,她跌倒在湿软的草地上,她闭上眼睛哽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原以为是马儿低下头用鼻子轻轻碰触她的脸,潘妮张开眼睛,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晨雾中,她日夜想念的人竟就在她的眼前,雾气笼罩在他们身边,一切看起来如真似幻。
他刮了胡子,剪了头发,一对蓝眸里盛满了浓浓的爱意。而他抚著她脸颊的手是那么地温柔、那么地小心翼翼。
“这不是真的……”潘妮低喃。“但我多希望这是真的,假使我在作梦,那么慈悲的上帝啊,请不要让我醒过来……”她啜泣出声,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陷进柔软的掌心里。
德瑞先是略略迟疑,而后他声音嘶哑地道:“对不起,亲爱的,请你……原谅我──”原谅他这么晚才醒悟过来。他不能没有她……
“不。”潘妮打断他的自责,急切地道:“我爱你。”
她不敢靠近他,深怕只要稍稍接近,他就会消失不见。“但我害怕这只是一个梦,告诉我,告诉我你真的来找我了,这不是梦。”
他也不敢靠近她,深怕他一接近,她就会转身离去。“是的,潘妮,我来了,我来帮助你回忆,也请你帮助我遗忘……那些令我痛苦的过去……”
他是真的!他真的在她眼前,他不是梦!
“你……愿意吗?”他担心地看著她,害怕她会不肯原谅他。如果她果真不肯,那么他会日夜守候在她的身边,直等到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来弥补一切。
潘妮先是破涕为笑,接著又笑出了泪。
“哦。”她飞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地攀住他强壮的肩膀和颈项。“我愿意!我愿意!”
德瑞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同时紧紧地抱住怀里的潘妮。并且深深地了解到──他之前的拒绝有多么地傻。他的幸福就在这里。他的未来也在这里。
他再也不想假装没看见了。
此时此刻,拥著潘妮,他幸福得几乎要哭出来。“我永远不会再放开你。”他说。
“我──”潘妮正要开口,却被一个突然介入的声音打断。
“恐怕你得立刻放开她。”在不远处,克霖和凡恩杀气腾腾地瞪著这个抱住他们妹妹的陌生男人。
德瑞倏地抬起头来,然后在完全来不及解释的情况下,看著潘妮被拉到一旁,而后一记猛烈的拳头袭了过来。
他毫无防备地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同时听见潘妮惊喊出声。
“住手,凡恩!”潘妮脸都白了。她急急拉住凡恩的手,阻止他再伤害公爵。“你不知道他是谁!”
德瑞从草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心想他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毕竟,这两个男人应该是潘妮的哥哥。“费上校,我是莫德瑞,第六任的费雪公爵──”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另外一拳又使得公爵再次跌坐在草地上。
克霖生气地说:“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害我妹妹在早晨哭著醒过来的男人。”
潘妮很是讶异。“克霖,你怎么会知道?”
克霖脱口说出:“你的信──”糟!他怎么说出来了?
潘妮瞪大眼。“你们偷看了信?”
凡恩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们没有。”
潘妮扶著德瑞站了起来。她非常非常生气地看著她的两个哥哥道:“够了,你们两个,如果我要教训一个人,我会自己动手,但是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我爱他,哥哥们,容我向你们介绍我所爱的这个男人。”
凡恩和克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他──”这家伙才刚刚出现就偷走了他们宝贝妹妹的心?
平白挨了两拳的德瑞握紧潘妮的手,对凡恩和克霖道:
“两位好,我知道我应该先去府上做正式的拜访,但我在半途中就遇见了潘妮,因此才忍不住……”他转头看著潘妮,眼神无比温柔。“你们不必担心她的名誉,因为我正想请求她嫁给我,如果她愿意的话──”
潘妮讶异地看著他,眼底充满爱意。
德瑞柔声道:“我有这个荣幸请求你成为我的妻子吗?潘妮,你愿意嫁给我吗?”
潘妮认为她不会再比现在更有哭泣的冲动了。“哦,当然,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德瑞欣喜万分地再度拥住她,而后在顾及到身边两道足以杀人的视线时,才转过身道:“如果两位也同意的话?”
凡恩和克霖困惑又不满地看著潘妮。“潘妮,我想你需要跟我们好好解释一下。”
潘妮又哭又笑地抱著德瑞。“哦,会的,等我先找回我的过去之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