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周媛怡即听到这些冷言冷语,依声音判断,应该是教文化课的陈士芸。
音乐课老师萧玉音也接着说了:“哎呀!人家在加拿大喝了那么多年的洋墨水,骨子当然是跟洋妞一样骚包开放哕……”
“原来她们在背后批评我?”
周媛怡自问没得罪过这几位老师,为何大家要讲得如此难听,难道美丽真是一种错误吗?
火气才蹿升,背后忽然有人喊道:“周老师早安!”
“早!贾老师。”暂且压抑心中的不快,她漾出一朵浅笑。
倘若同性间的排挤是来自“妒嫉”,那么异性应该就比较好相处了吧!何况贾茂霖是学校的“张老师”,相信这种专责心理辅导的人,一定胜于那群“匹妇”。
“早餐吃了没?我这里有多余的分量,要不要帮忙分一点?”
虽然辅导室远在暖房那头,不过贾老师一有空,就会跑来职员休息室聊天打屁,还经常带些吃的东西请同事,因此人缘相当不错。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其实周媛怡已经吃过了,可是那些闲言闲语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经连日来的察言观色,她发现每次贾茂霖来此,陈士芸说话的语气便大不相同,视焦还老随着他的身影转。若非贾老师的形象太正派,而且对大家又一视同仁,她绝对会怀疑这两人之间是否不单纯。
“大家早安!”
果然!当他们一道进去时,陈士芸的表情简直比狗屎还臭。
“我猜得没错,她真的在暗恋贾老师……”
顽皮的周媛怡,不由起了个坏念头--既然这个BMW(长舌妇)敢道她长短,她就愈要做给陈士芸看!
而贾茂霖似乎无所察觉,还热情地招呼大家:“我买了很多包子,你们要不要尝尝?”
“谢谢贾老师!”
伸手拿了三个,萧玉音先转给国文老师吕惠琼,接着是陈士芸。
“我不饿。”她却板着脸拒绝。
“你早餐不是还没吃吗?”吕惠琼觉得奇怪。
“我……”陈士芸怎好启齿说已经气饱了?
“也许人家正在减肥,我们最好别动摇她的毅力。”周媛怡转而邀请贾茂霖:“你就坐我旁边的空位吧!咱们边吃边聊。”
两人落座后,萧玉音即低声说:“哇--看来连‘模范老公’贾老师,也难挡她的魅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士芸的脸色更阴沉了。
“管人家那么多干吗?吃你的包子吧!”
假装拿起作业簿批改,她的耳朵可没闲着。
只听得公文柜后方,那娇嗲的声音道:“听说贾老师很会帮老婆做家事?像你这么好的男人,想必学校一定有很多女老师在暗恋你,甚至恨不得自己能挤上‘贾太太’的宝座吧!”
“周老师,你真爱开玩笑。”贾茂霖大笑了几声,“有谁会这么笨,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呢?”
“那可不一定了!新时代的女性,在感情方面是很积极的,管他有没有老婆,先抢了再说。”
“哦?”他半眯的眸子闪过一道异光,“我很好奇,如果周老师遇到类似的状况,你会不择手段地去抢吗?”
“这个嘛……就看对方值不值得我抢罗!”
她暧昧的答案,今陈士芸倍感威胁。
姓周的妖女一来,就迷昏了大半的男性教职员,想不到这只老少通吃的狐狸精,连已婚的都不放过?
不……贾老师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许把他抢走!
“看什么看?”她蓦然感觉有四只眼睛在盯着自己。
吕惠琼和箫玉音的视线同时往下移,“呃...”
“我的天哪!”
她居然把学生的作业簿涂成了满江红?
* * *
一直以为,教书应该是件很单纯的工作,但周媛怡很快就发现到这是个错误的想法。
不过一间五十来坪大的休息室,容纳的教职员也才二十几位,可内部斗争之激烈,却丝毫不输给那些阴险的政客。而不知阴险的菜鸟,往往就成了别人暗中较劲的牺牲品--譬如她!
先是一早来到学校,赵大康就训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别败坏了优智的风气”“为人师表要懂得洁身自爱”之类的。
机车咧!她何时败坏风气、何时不洁身自爱了?
接着,不晓得谁在桌上留了张字条,通知下午的课改到明天,信以为真的她便干脆回家休息。怎知教务主任怒气冲冲打电话来,质问她何故“旷课”,周媛怡才明白自己遭人设计了。
为此,她又挨了一顿冷刮子。
要不是顾虑到“任务”尚未完成,气得差点哭出来的她,早和赵大康“蹬椅蹬桌”、辞职不干了。
“八成是陈士芸!”
用膝盖也猜得出,谁最有可能陷害她。
但因字条不翼而飞,苦无证据的周媛怡只好暂时忍下这口鸟气。反正“淑女报仇、三年不晚”,她多的是整人的鬼主意。
如今最要紧的,是查出谁弄大了小蓉的肚子,因为只有那个人才清楚她好朋友的真正死因……
失神间,周媛怡撞到一堵肉墙,手上的资料因而掉了一地。
“噢!该死的……”
“抱歉!”对方先弯下身帮忙拾捡。
她急忙解释:“对不起,战老师,我刚刚并非在咒骂你,只是觉得今天好衰,倒霉透顶的事接二连三,我实在…”
“没关系。”他语气淡然。
同样是这学期才来优智的战毅,目前只上东智的体育课,由于具有“校长远亲”的特别关系,所以被分配在西优的教职员休息室。
初见他的那一刻,周媛怡的心脏竟然为之一缩--不是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帅喔!而是他寒霜般的表情,太教人不寒而栗了,莫怪战老师到任没多久,就被学生冠上了“阎罗王”的绰号。
尽管那张冷酷的脸难以评断喜怒哀乐,言语也相当简短,但战毅在面对她时却不像别的男人,眼里总充满了“我想上你”的邪欲。光凭这点,周媛怡就不至于讨厌他,甚至有些欣赏咧!
“教职员名册?”物归原主时,战毅难得地多问了句:“周老师为什么要翻阅这份资料呢?”
“是这样的,我有位同学曾经在本校任教,因为我们多年没联络了,所以……”
“原来如此。”战毅点点头,便离开了资料室。
“好险呀!”松了口气,她又继续作业。
据小蓉透露,她的“秘密情人”其实是优智高中的老师,所以周媛怡才想到要过滤挚友转呈的电子邮件,其中是否有与教职员的私人网址相符者。
“答答答……”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
净顾着查线索,她却忽略了墙上大钟的短针,已悄悄移向了九点……
* * *
一个小时后。
“咦?这不是周老师的车子吗?”
为赶制海报而晚归的战绍,在行经空荡荡的教职员停车场时,不禁多看了眼那辆形单影只的小轿车。
除了社团活动中心,学校的照明设备皆以电脑控管,时间一到,总电源便自动关闭。所以即使有其他的课后辅导,也一定会在八点半前结束,为何周老师的车子仍停放在此?
本想骑了脚踏车走人,一抹不安却在心中发酵,于是战绍又回头去巡视校园。就在接近图书馆时,他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呜……”
由于大楼的前后门因断电而紧闭,只剩一楼女厕有扇气窗还开着,费了番功夫,他总算爬进窄小的气窗里。
“呜呜……”悲泣声益发明显了。
摸黑来到二楼,战绍进而查出声音的源头--资料室。幸好那道木门只用铁闩扣住、一扳就开了。
“呜呜呜……”蜷缩在窗边的黑影一听到“卡拉”声响,立即惊叫道:“救命啊--”
他连忙表明身份:“周老师,你冷静点,是我啦!”
“战绍?”埋在指缝间的眼睛这才睁开,“吓……吓死人了,我以为是鬼咧!”
“老师为什么会跑来这里?”他将她扶站起来,“图书馆九点半就自动熄灯了,你难道不晓得有门禁规定吗?”
顺势圈着他手臂,周媛怡的身子仍止不住颤抖:“人家忘记了……等到灯全部暗下时,我才发现门被锁住……”
“一定是管理员懒得巡视,就直接上闩了。幸亏我看见你的车子,因为觉得奇怪,才一路找到这儿。”
瞧她泪痕斑斑的,哭哑的嗓音似乎经历过极大的恐惧,战绍一时也忘了男女之分、就把她搂进怀里。
“别哭了!你已经没事了·…”
柔声安慰的他,心头却一阵荡漾。哇塞--这什么味道呀?闻起来好香、好舒服喔!
周媛怡突然想到:“对了!你怎么能进得了图书馆的大门呢?”
“我从一楼的气窗钻进来的。”战绍拿出手帕帮她擦掉眼泪,“走吧!我带你出去。”
因为层楼有挑高,所以他先行跳到外头接应。可是一目测与地面的距离,周媛怡就软脚了。
“好可怕喔!这实在太高了……”她生畏的表情令战绍差点笑出来。
哦--原来凶悍的周老师也是有弱点的--一怕黑、二怕高。
“放心!我一定会接住你的。”他张开双臂说, “TRUSTME!YOUCANMAKEIT!”
或许是那对黑眸带来的镇定力量,周缓怡终于鼓起勇气往下跳。幸好双足腾空的恐怖感不到一秒,她就跌落在一块结实的肉垫上。
“我接到--”你了!
战绍之所以消音,是因为她的唇竟不偏不倚地堵住他的嘴。
那瞬间,仿佛有千万瓦伏特的电流,同时麻痹了两人的脑神经细胞。他们愣征地对视着,放大的瞳心虽然掺杂了震惊,也有难以言喻的悸动。
好半晌,周媛怡才猛然推开那片胸膛。
“你接人的技术实在太差了!”
“对、对不起!”未料会接到一个“吻”,战绍也觉得很尴尬,他连忙把脚踏车推过来,“周老师,我载你去停车场开车吧!”
* * *
两人来到停车场,才发现车子全数破了胎,烤漆还被刮得乱七八糟,显然有人跟车主过不去。
基于安全考量,战绍便坚持要送周老师回家。
“一旦让我查出谁在恶作剧,我绝对饶不了他……”侧坐在脚踏车的横杆上,周媛怡一路上都在诅咒那个杀千刀的恶徒。
惨了啦!小阿姨若知道爱车遭毁容,不气得大发雷霆才怪咧!
听她中气十足的骂人声,战绍不觉放心多了。坦白说,比起刚刚脸色发白的惊吓模样,他还是较喜欢周老师神采奕奕的一面。
“这件事最好报请训导处调查。至于车子,我刚巧认识一家修车厂的老板,相信他会帮你处理得很漂亮的。”
微风扬起她的发丝,搔拂着战绍的鼻尖。
但真正令人难受的,是那股“痒”进心里的洗发精味--淡然而持久,一如这女子留在他唇的残香。
“谢谢你!”回眸一瞥,周媛怡感激地说:“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恐怕得在图书馆过一夜了。”
想到被关在资料室的暗黑,她又一阵哆嗦。
“冷吗?”战绍也察觉到了。
“我不冷,倒是很饿了。”周媛怡赧然咋咋舌。
虽然她稚气的举动有失老师威严,但那惊鸿一现的小小粉舌,却令战绍的喉咙为之紧缩。
“不如我们先吃顿消夜再走吧!”他提议。
“好啊!这顿老师请客,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于是战绍把脚踏车拐向对面的面摊。
“欢迎光临!”女老板立即笑脸招呼,“请问两位想吃什么?”
两人竟然很有默契地同声嚷道:“红烧牛肉面!”
“请稍候,我马上好!”
-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面送来了,不过,却是很用力地“蹬”上桌。
“呀?”战绍的衣服因而溅了不少汤汁。
“你怎么可以……”
抬头一看到服务生,周媛怡骂人的话就全吞了回去。我的天哪!是东智的“小霸王”张显达耶!
妇人赶忙过来,“阿达,你太不小心了!要是烫伤客人该怎么办?”
“没事的,伯母。”好脾气的战绍只是摇摇手。
“唉?这不是西优的周嘉琳老师?”张显达还调戏道,“难得大美人莅临本店,我今天一定要帮同学问个明白--你是处女吗?”
“你……”周媛怡杏眼一瞪。
老板娘立即训斥儿子:“没大没小的死囝仔!还不快点向老师说声对不起?”
“这里本来就是穷人吃的面摊,他们有钱人爱自找罪受,我干吗道歉?”说完,他就转头去忙别的事。
“喂!你那什么态度呀?”周媛怡不免恼火。
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赵大康口中的“问题学生”,真的不止顽劣加三级,简直是牛魔王的拜把嘛!
“周老师!”战绍连忙以眼神示意她别计较。
“抱歉,我儿子今天心情不太好……”张妈妈一脸愧疚道,“招待不周,还请两位见谅!”
“哪里!其实我早有耳闻张家面摊的名气,想不到它就在学校附近,往后我一定会常来光顾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她又连福了几身。
待妇人走开后,周媛怡便说:“他们服务这么差,你还敢来?”
“当然罗!这里的面既香Q,牛肉又大块。”喝了一口汤,战绍忽然小声问道:“老师,你到底是不是处女?”
“连你也敢这样问我?”她举起筷子,作势要往他头上敲去。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我们快趁热吃吧!,,
但才吃没几口,一碟卤味又“砰”地丢过来。
“这是我老妈施舍的!”
“张、显、达……”周嫒怡已经忍无可忍了,不仅因为他侮蔑的语气,还有她那件喷得一身酱油的高级套装。
“怎样?爱吃不吃随便你们!”他拿起一坨乌黑的抹布,无礼地横扫过桌面。
“你实在太--”过分了!
为免场面再度火爆,战绍又抢白道:“衣服可以送洗,张妈妈的好意千万不能拒绝。”
不过他的委屈求全,只换来张显达一句:“孬种!”
看那家伙不屑地扭头而去,怄得快吐血的周媛怡,不禁把怒火发泄在从容夹起豆干的战绍身上。
“不食嗟来食!你有没有一点骨气呀?”她忿忿不平地说:“我要是你的话,早跟他大打出手了。”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不过男人的拳头,应该只用在保护心爱的女人,而非拿来做意气之争。”
他正经八百的回答,顿时浇息了周媛怡的怒焰。想不到战绍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
“别管张显达了,面一凉就不好吃了!”一个卤蛋接着夹进她碗里,“至于你的衣服,我会想办法让它不留痕迹的。”
他温柔的笑脸,就如同严冬中的暖阳,教人舒服得说不出话来。周媛怡甚至隐约感觉到,她心底最深处的那层寒冰,似乎也在这一刻慢慢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