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上那略显苍白的唇色,严定川看了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她怎么不知道抹些口红为自己的容颜润点色呢?尤其是他们待会儿还得去见客户,还好他早有先见之明,事先有所准备。
「安佾。」严定川用力摇着她的肩头,却无法将陷入梦乡的徐安佾给唤醒。
这是第三次了,每回她上了他的车,便像吃上了安眠药一般,不出十分钟便沉沉入睡。
「徐安佾!」他厉声再唤。
「嗯……」酣睡中的女人终于有所动静,她蠕动着身子,无血色的唇一开一阖地,但她仍没睁开眼。
;严定川的耐性终于用尽,他大喊出声,「徐安佾,再不起来,我就把妳丢在路旁!」
一声爆吼,完全震醒了徐安佾!
她的身体反射性地弹起,却被横过胸腰的安全带给狠狠的又勒回座位上。
「呃!」她差点因此而窒息。
又来了,这女人似乎永远也学不会教训,这是她第三次因突然清醒而弹跳起身,却被安全带给勒得脸色发青。
他对她这样的反应,已经十分熟悉。
唉!这个像猫一样的女人,只是给她小小的一样刺激,身体上的反应却永远是这么的戏剧性。
「妳永远都学不会教训吗?」他冷声道。
「刚睡醒,脑子都还没开机,哪会记得住什么教训。」徐安佾慢慢解开安全带,很认命地揉着自己的胸口,话语中伴着长年的无奈。
「严总监,这是最后一次开会了吧?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可以不要来?」她幽幽的道,却仍然打动不了严定川铁石般的心肠。
「广告大成功是妳的机运,现在客户要再以妳为主角追加两支系列广告,妳应该把握机会,改善一下妳出社会五年来什么成就也没有的现况。」他忍不住念她的不知长进。
「我才不需要成就,而且那支广告是阿兴和化妆师的功劳,我只要在红星做原先的工作就很高兴了。」别人求之不得的机运,却是她痛苦的开始。
日前所拍的广告:一个傻气的女孩痴痴的等待着暗恋男子的回头,在蓝天、白云、沙滩以及海水的可爱看板的衬托下,映照出她在傻气的守候。
直至男子经过她的身旁,女孩俏脸泛着红晕,也许是害羞、也许是过度紧张,她闭起眼,不敢再看任何景物,仅是狠狠的仰头灌下手中那瓶运动饮料。
而后镜zoom in至女孩的颊边,只见一行水渍。
短短十五秒的广告中,并没有说明那行水渍是汗或是泪,但极具故事性的发展,及女主角脸红那一剎那的表情,造成了话题。
是的,广告正如阿兴所预测的大成功,却无人知道那几秒的表情是花了多少小时才得到的珍贵镜头。
「导演重要,造型也重要,但要是选错角衬托不出诉求的主题,广告也无法成功;为自己找出自信的理由是在业界生存的基本技能之一。」严定川控制不住的替她洗脑,告诉她现实社会中的生存之道。
「在业界生存的必备技能,还真是不少。」她喃喃而语。
「妳说什么?」严定川却没听漏。
「啊!没、没,反正我走在街头也没人会认得出我就是那个女主角,我真的只要做原来的工作就很满足了。」
「要是妳懂得打扮自己,别整天就穿着连身裙加长罩衫,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认出妳来的。还有妳忘了,就是因为妳的不求上进,所以才会……」快脱口而出的话霎时停在唇边。
他差点又说出那一夜她对他控诉变心男友提分手的理由了!
徐安佾看着他,偏头一笑,「没关系,那些事太麻烦了,我还是这样就好。」
「有些事是容不得妳自己决定的。」他觉得她还真是不会把握机会。
「也是,被甩是他决定的,拍广告是阿兴和你决定的;但至少我可以决定自己不要打扮,穿这样轻轻松松的就好。」她的笑,带着些许逞强的轻松自然。
即使严定川的话语常常带着尖刺,但却从没听她责怪过他,他明白她那份体贴以及善良的心,于是言语也渐趋和缓了。「下车吧!在见客户之前得先帮妳作造型。」
他轻柔的语气引得徐安佾转过头,以疑惑的眼神张望着他。「上次不是定装给他们看过了吗?」
「我说过,广告制片业是以说服别人为生存动力的,让妳这样出现在客户面前,难保他们会对妳失去信心,所以,我要妳以广告造型去见客户。」
「啊……」尾音上扬,他听得出她的抱怨。
「怎么?有意见?」
「有也不敢说。」她小小声的嘟囔。
「妳说什么?」他大声的问。
「我下车了。」拿背包、开门、下车、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女人,竟然有逃离危险的本能……及优雅?
优雅?这个总是不修边幅的女人,竟在一瞬间让他产生了错觉,嗯~~他该是想太多了吧!
严定川为这个念头笑了一下,随之下了车。
徐安佾乖乖的站在不远处,直挺挺的面对着他。
根据他这阵子对她的了解,严定川明白她需要的是什么,他声音略大地开口,「不用等我,妳先进公司,化妆师在等妳。」
接到命令后,她点了下头,转身便走进红星制片公司里。
这女人,就是需要别人下命令才行,她真这么没主见吗?可方才在车上,她似有若无的反应却隐约让他感到她潜藏的性子。
咦?说不定他能跟阿兴讨论这个点子,在第二支广告里,颠覆女主角原有的形象;到第三支广告时再点出女主角双重形象的主因。
一想到工作,严定川优美的唇线就扬起了愉悦的角度,他拿起手机,拨给那位远在绿岛勘景的阿兴,与他讨论起新广告的内容。
徐安佾似有若无的反应,就这么安静的沉入了严定川的脑后,与那一夜的种种一同形成了似有若无,且不会被他主动想起的记忆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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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是忘却寂寞的一条路径,但,却不是终结寂寞的最佳办法。
她的生活在只剩下一个人,在回到单身之后,该说是幸运吗?接踵而来的开会及广告拍摄行程,让徐安佾彷佛忘了自己只剩下一个人。
但那终究是幻象,过于忙碌的工作之后,剩下的就是更为椎心的落寞。
「收工了!收工了!终于拍完啰!」阿兴大叫一声,现场人员亦忍不住随之高吼。
「那这里还需要我帮什么的吗?」徐安佾很累,忙得很累,这是因为她从没这么辛苦地工作过;但一想到回家后,自己即将独自面对的空白,她就不想离开这个充满人味的摄影棚。
「傻大姊啊!接下来就没妳的事了。当演员就是有这个好处,拍完片就没事了,不像我这个大导演,就算累得半死,也还有后制得做,多可怜啊!」
「不需要我啦……」
「没说不需要妳,妳的本职是红星的总机兼助理,明天遗是得上班的。今天这么累,我看妳先回去休息吧!都凌晨三点了耶!」一看表,阿兴就觉得广告制片这行还真不是人干的。
「妳大后天再来上班就行了。」严定川走近对话的两人之间,一开口,便替徐安佾多放了两天的假期。
「这么好,阿川,你对傻大姊特别照顾喔!」
严定川表情未变,音调如常,「这是老板交代的,要不是安佾,我们这支广告不会这么成功,他一开心,就多给假了。」
「那我呢?我呢?老板有没有特别交代啊?」阿兴讨赏的直问。
「好好工作,他只这么说。」严定川轻笑,带点幸灾乐祸的表情让阿兴心下极不是滋味。
「我就知道,大家都只疼傻大姊,没人疼我。」
「不会啦!阿兴,等广告交片,说不定老板也会放你几天假的。」一旁的徐安佾忍不住开口安慰。
「唉唉!妳就是这么贴心,难怪得人疼。」阿兴老实说。
「这么晚,我送妳回去吧!」
连续一个半月的拍片行程,早让严定川和徐安佾之间有了默契,没有交通工具的她每每都是由严定川接送。
原以为徐安佾会一如往常,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上车;却没想到竟见她脸色有些黯然,似乎是不愿坐他的车!
「怎么?不想让我载?」严定川没看漏她的神情,即使那只是一闪而逝。
「没、没有啦!」她急急摇头,「我只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严总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她怎好意思让人知道,为了鼓足回家后得面对寂寞的勇气,她得让自己变得更独立,不让自己习惯于依靠其他男人的任何帮助。「我坐计程车就好了。」
「这么晚坐计程车不安全,我不能让自己公司里的人有出事的可能。」尤其是她这个对人从来不设防的笨女人,他怎放心让她独自一人深夜搭车?
虽然他向来讨厌没有主见又软弱的女人,但徐安佾却让他讨厌不起来。
因拍片而密集接触的这一个半月来,他对她原有的成见慢慢的起了些变化。
她,虽无强烈的个人坚持,却非软弱,那些过去令他误以为懦弱的行为,其实不过是因为她的善良所致。
这样一个善良且处处为人着想的傻气女人,说真的他并不讨厌,也因此,突然遭到她的拒绝,严定川的心中竟泛起一丝的不悦。
那微妙的情绪变化,迟钝的徐安佾竟然察觉到了,那一刻,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脑中只觉一片空白。
一阵沉默横亘于两人之间,教夹在其中的阿兴看了直想笑,「怎么?妳是怕阿川把妳载到荒郊野外,把妳给吃了吗?还是妳怕这么晚坐上阿川的车,会控制不住自己,把阿川给上了?」
他话一说完,徐安佾的脸庞马上飞红,连忙否认道:「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独立一点,你不要乱说啦!」
「独立?不差在这一时啦!安全考量比什么都重要,我可不想明天在社会新闻的头条看到妳遇害的照片啊!」阿兴这么一说,徐安佾也只能无语。
她的确是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坐车呢!尤其是在这么晚。
「别考虑了。」严定川拿起她的背包,没让她再有拒绝的机会。
徐安佾见状也不再推辞,「那,麻烦严总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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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人均沉默,在默默无语的过程中,各自思量着。
「我可不可以不要休假?」最后是徐安佾首先打破沉默。
「妳明天仍想上班?」
「嗯。」
「那就来吧!没有任何老板会讨厌勤劳的员工。」严定川视线专注于前方,但心思却在那短短的对谈中打转。
「不想休假,是因为没办法一个人过吗?想不到妳这么害怕寂寞。」
他一针见血的话语,让徐安佾的脸色顿时刷白。
为何这男人总是有办法将她最为脆弱的部分给刨出,即使那是多么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她感到难堪。
「不说话,表示我说对了?」
「是啊!严总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厉害呢?」徐安佾很无奈地吐了一口大气。
「这一阵子看妳好好的,我以为妳对分手一事已经不那么在意了。」毕竟曾跟她那么「熟」过,他直言道。
「忙嘛!每天有事做,再加上每天都得和那么多人一起工作,哪来的时间去想那些。」
她的话说得精准,对严定川而言,也的确是托了工作忙碌的福,让他没时间去想起自己被甩的不甘。
「也是。」他轻声说道。
为何从他的话语中,她嗅出了一丝与自己相同的气味?徐安佾被他那说话的声调引得转头看向他。
他的侧脸仍然是那么优美、那么地……迷人。
她无法自欺,这男人是极有魅力的,虽然他早已有个交往多年的女友,但却从未听过他的任何绯闻,这样一个令女人倾心的男人,也难怪许多圈内人士都为他的死会而扼腕。
可是!他却与她有过那一夜……
他过去那些年来从来未曾有过的绯闻,究竟是被隐瞒得极好,还是……她是他截至目的为止唯一曾经出轨的对象呢?
纷乱的思绪扰乱了她的心跳,失速难控的心跳声让徐安佾的视线顿时无法从严定川的侧脸上移开,她……是怎么了?
「安佾。」
「啊!」被他那么一叫,徐安佾原已失速的心脏差点由口中跳了出来。
他发现了她的遐思吗?她咽下口水,强自镇定地看着他。
严定川将车停在路旁,神情有异地看着她。
「怎、怎么啦?」她的肩膀不自觉地缩起,那模样像是极度害怕他会看穿她似的。
「妳住的地方就在前面巷子里。」
「然后呢?」她有些疑惑的问,她不知道严定川「特意」停下车来跟她谈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车子开不进去。」
「怎么会?」
严定川以眼神示意她往前看,她乖乖的顺着他的话照做了,眼前她看到--黑压压的人海一片!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聚集?
她再仔细看,发现现场还有两辆消防车,一辆救护车及警车!甚至还有零散且四处访问的……记者!
「好像妳家附近出事了,要不要下车去看看?」
徐安佾脸上一片空白,严定川才看一眼就知道这个迟钝的女人大概脑子正在当机中。
他伸手抓住徐安佾的肩头,轻摇了几下。
「我没事,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的魂被摇了回来,转头给了严定川一个淡淡的笑:他知道那个笑是为了不让他为她操心而笑的。
这女人,心地实在善良得可以。
「我知道。」他的眼中闪过明白的神采,短短三个字便让徐安佾原先有些紧绷的情绪得到舒缓。
「一起下车吧!」严定川不等她回应,便熄火下车。
他那坚定果决的态度,像是在徐安佾摇荡的心中抛下锚,将她稳稳的定住。
「谢谢。」下了车的她,走到他身边低头吶语。
还好,今晚有他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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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她住的大楼啊!
想不到徐安佾所住的公寓居然遭受祝融之灾,他们回来的时候,火虽已灭,但能烧的却也烧得差不多了。
除却眼前那片焦黑之外,周围住户的哭号,记者来回穿梭的嗜血采访,在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眼前的光景让徐安佾全身一震,噩耗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脚一软,身子差点跌倒,还好一旁的严定川适时紧搂住她的肩头。
他,给了她站立的依靠。「还好吧?」
「嗯。」她无力地点头。
「要进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吗?」
看了那混乱又焦黑的现场,徐安佾只觉得身体里再度流失了一些东西。
一如平安夜的分手,六年来的回忆及信念,一片片地剥落;而今,这个自从毕业之后便住下来的「家」亦全毁了。
为何?她心中唯一的愿望,为自己建立一个「家」,竟是如此困难。
年幼,她曾失去一次:等她长大,她以为经济独立的自己,已能为自己建立一个温暖的「家」。
但,它却仍是因为无法预期的外力而没了。
像极了她与他之间的那段情……一夕之间,全没了。
这,是宿命吗?
「安佾!」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那模样像极了一碰即碎的玻璃,教人看了不忍。
看着她的脆弱,严定川忘情地大叫她的名字,此种举动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却见徐安佾缓缓的摇头,而后轻轻推开严定川。「不用了,不该是我的,怎么也留不住。」
在第一次失去「家」之后,她便学会了认命……
徐安佾不再依靠严定川,但她的异样,却令他放不下心来,为何她在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他在她的身边?
也许,这便是缘分。
他是她在孤单、无奈时,唯一的依靠。
但她不想依靠这男人,她的心仍然很脆弱,这种时候,任何一根稻草虽能延命,却也可能是另一场更为危险的陷落!
心再怎么脆弱的她,理性仍然存在着,她不能在这么脆弱的时候去依赖人,尤其是他这个男人。
他已经有了专属的女人,那一夜的意外只能是个意外,她不能放任自己在这种时刻又落入了难解的困境中。
所以,她得坚强!
她强自振作,声音却仍虚弱,「严总监,谢谢你送我回家,接下来我自己能处理的。」她在最需要帮忙的时刻却推开了他。
隐约地,严定川的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受,那股感受虽是如此的微弱,却也令他无法在此刻放下她。「如果真的需要帮忙的话……」不自觉地他轻声承诺。
「我不会客气的。」她虽虚弱,但仍回给他一个笑。
严定川的心里,闪过一丝犹豫,「真的不需要?」她……应该不是在逞强吧?
「真的,我不能凡事都依靠别人,我只剩自己了。」她只剩自己,他又何尝不是!
她努力想坚强自己的决心,却让严定川更是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模样,在他与建沁分手后,他曾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事情并非如此的容易。
十年的时光要从脑海中移除,原来是一件很难轻易做到的事,因为那毕竟占去他目前生命中至少约三分之一上下的重量啊!
更多时候,当他独自一人时,他会告诉自己,他就只剩自己一人了,所以他得更加努力于事业的发展,他得让自己站得更稳。
眼前的徐安佾就和他一样,是需要独处,来建立自己的坚强。「那我先走了,明天妳就不用来上班,整理这里的后续情况是需要时间的。」
「谢谢你,严总监。」她的笑在夜风中是这么的微弱而苍白,却又有股强韧,像是一株永不断茎的小草,虽然风来便往哪边倒,却永远会在风停的时候再站起来。
是那样的笑让严定川不再担心,他不自觉地回了个放心的笑容,便转身离去。
殊不知他那样的一个笑,让夜风中的小草有了再起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