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长发绑成松松的辫子垂落在腰间,身穿紫色衬衫和亚麻白色长裤,足蹬白色凉鞋的梅书一踏进宏伟宽阔洁净的大厅,便被吸引住了。「好大喔!」
真好,在这种地方工作一定很有成就感。
她啧啧称奇着,却没发现四周身着白袍的研究人员们纷纷对她投以惊艳的眼光。
「万小姐,请往这边走。」引领她的是中年总务主任,脸上的呵护之色满满,几乎要拿个大喇叭在前头赶人开道,好让她得以通行无阻。「前面就是电梯了,妳要当心。」
「谢谢你,你真是太细心了。」她嫣然一笑。
「呵……妳说我细心……哎哟!」总务主任差点连骨头都酥了,脚下险险绊倒摔个狗吃屎。
「小心!」她失声低叫。
「我、我没事,呵呵呵。」
他们站在电梯前,五座电梯刚好都停留在不同楼层,总务主任性急地按着钮,深怕让佳人等太久,脚会酸。
「万小姐平常有什么嗜好消遣吗?」总务主任殷勤打探。
「我喜欢占卜。」她笑吟吟的回答。
「呃?」总务主任愣了下,还以为她会回答弹弹钢琴、看看书之类的。「是去庙里拜拜,抽签那种的吗?」
「有点不太一样。」她依旧笑着。
「我平常也喜欢到庙里拜拜,上次还求了一支很准的签。」总务主任故作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它说我老婆不了解我,我多年的姻缘是一场空,但是我终究能够梅开二度,遇到更好的女人……」
她的笑容开始有点勉强。「噢。」
可恶的、烂透的老套说法──我老婆不了解我,世上一百个结了婚的男人起码有九十个会讲这句话,说穿了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老婆的了解,而是一名又一名的新欢。
「其实我比较喜欢像妳这么温柔的女孩,长得又美,脾气又好,举手投足都是女人味……」总务主任继续滔滔不绝,明示暗示轮番上阵,还边暧昧地「深情」望着她。
救人啊!她的笑容已经快僵掉了。
就在这时,救命的「当」声响起,电梯开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冲进去,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揪住了里头的人的手,并不忘对总务主任挤出一朵大大的笑容。
「主任,谢谢你带我到这边,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会请这位先生带我到员工休息室的,谢谢,拜拜,下次再联络。」她匆匆讲完,指尖立刻按向九楼。
感谢老天!
就在电梯终于往上升的时候,梅书这才大大吁了一口气,并且转头向她的救命恩人致谢。
「谢谢你的……」她一抬头,蓦地呆住了。
天……是「他」?!怎么会……怎么会?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容貌,甚至是那微微蹙起的浓眉,深邃黑眸底的光彩,甚至他眼角的笑纹……
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双腿却不由自主一个瘫软──
「当心。」他强壮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眼底掠过一抹困惑和关心。「妳没事吧?」
世界在她面前飞快颠倒旋转晃动了几秒,下一瞬间她才找回了呼吸,努力镇定心神想恢复冷静,但是抓着他的小手还是发抖的。
老天!没想到世上真的有他这一号人物……太像了,就像是自她梦里走出来的一样。
高大、英俊、优雅而富有浓浓的男人味,眼底眉梢的神采却比她记忆里的还要诱惑动人。
她的心猛然狂跳起来,胃却深深地往下沉──惨了惨了惨了。
梅书忽然有种爱情的宿命掉下来敲中了她脑袋的恍然大悟,彷佛千年前已然注定的,在千年后又捉到她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不顾一切,冲动地揪着他胸前的白袍追问。
「唐尔豫。」他怀疑地俯视着她,「我认识妳吗?」
「你忘记我了?」她不禁愕然。
难道……他从来没有梦见过她吗?
「对不起,我认人的本领向来很差。」他微微歉然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从来没有梦见过我?」她拒绝去思索自己错认的可能性,因为她的胃奇异地骚动着,体内的血液疯狂地奔流着,在在都向她的理智宣告──就是他!就是他!
「我确定不认识妳。」尔豫轻柔而坚定地将她稍微抓离了胸膛前,瞇起了双眼。「妳是要往精神心理研究室吗?那是八楼,不是九楼。」
不用是个女巫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梅书有点失落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振作起精神,巧笑倩兮的开口。
「我不是神经病。」
「嗯。」他礼貌地点点头,这时电梯已到九楼,他伸手按下一楼的键。「祝妳早日康复。」
「就说了我不是神经病。」她好气又好笑,却又深深怀疑起自己的魅力几时失效了,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被她的美色稍稍打动的迹象?
「保重自己。」电梯门缓缓打开了,尔豫绅士地替她按着开门键,静待着她走出去。
「你是在这栋大楼里工作吗?」匆促间,她只来得及追问了一句。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对。」
「那我知道了,再见。」她跳出电梯,对着他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
饶是全身细胞里只刻着「工作」的尔豫,也不由自主被这朵笑颜震慑了几秒钟。
待他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关闭,电梯缓缓下降。
刚刚……他是怎么了?
他困惑地蹙眉想了想,随即不得而解地摇摇头,继续沉思着方才在实验室里的实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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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幼,我找到他了!」
随着这高八度的叫声,远远地,就看见一名风情万种、妩媚娇艳的女子飞奔而来,沿路尖叫大笑。
骞幼幼本想躲进桌子后面,但是想想这样太没义气了,只得硬着头皮比手画脚抹脖子。
「嘘!嘘!」
要是被她化妆品专柜的女组长发现了,她今天晚上就别想准时下班了。
人称「女霸王龙」的组长虽然年过半百还保养有术,但是酸起人来的本事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康的人得忧郁症,更别提像幼幼这种小可怜般性格纤细的女孩了。
所以只要是跟女霸王龙同一班,幼幼的神经雷达必定绷紧到极点。
「妳在干嘛?」梅书边喘着气,边纳罕地看着幼幼紧张到发白的小脸。
「我……」幼幼已经察觉到女霸王龙自专柜的另一端投射而来的毒箭眼光,垂头丧气地道:「没事,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她今晚是留下来加班加定了。
「女霸王龙又找妳麻烦了吗?这次她又是为了什么事?」梅书忽然想起这号人物,一脸愤慨地道:「真不知道妳在怕她什么?尽管在她的茶里面加……妳怎么了?喉咙痛吗?怎么在干咳?」
「唉……妳要不要看看我们最新款的保养品?针对春天敏感肌肤所设计的,它能够……」幼幼虽觉芒刺在背,但还是赶紧拿出一套保养品,背着女霸王龙箭刺般的杀人眸光……呜,她觉得自己背上箭伤累累。
「哦?啊,是啊、是啊,我刚好想买一些春季的保养品。」梅书眨眨眼,瞬间了悟,很有默契地接过保养品,边小小声道:「妳几点下班?」
「民国一百年吧。」幼幼感伤地道,随即露出怯怯的笑容。「妳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我们这一季的魔法测验时间应该还没到……我的天啊,是今天吗?时间到了吗?」
「不是为了这件事啦。」梅书挥挥手,「只是我今天遇到『他』了!」
「谁?」幼幼一怔,在接触到好友再认真严肃不过的美眸后,蓦然睁大双眼,震惊地低呼:「他?就是那个『他』?」
她、梅书和碧绿三个拜月族女巫后代从小一起生活,自然也明白彼此命里曾经背负过、经历过什么。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懵懵懂懂啦,总觉得不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种镜中花水中月的模糊感。
可是一提到梅书的那个「他」,她们可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怎么可能?」幼幼呆了。「那不只是梦里的人吗?」
「我也吓呆了。」梅书苦笑,晶莹的眸底漾着深深的激荡。「一整天下来,我都在问我自己,怎么可能?我是不是眼花了?」
「他和妳梦里的一样出色吗?」
「比梦里的还要英俊、高大……天哪,他大约有一百八十几公分吧,宽肩,修长的双腿,浑厚低沉的嗓音……」她眸光热切了起来。
幼幼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办?」她小脸嫣红若晚霞,心儿怦怦乱跳。「我觉得我恋爱了。」
幼幼羡慕地看着她,随即一怔,着急地道:「不行啊,梅书。妳忘记以前婆婆千叮咛万交代,我们千万不能爱上自己梦里的那个男人,还要我们有多远就躲多远呀!」
「那是指『梦里的那个人』。可是就算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千年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怎么可能会重来一遍?他不会背弃我,伤害我,更不可能把我丢给一堆拿着火把的村民。」梅书轻松地回道,心底冒着快乐的泡泡。
什么教条、什么警告,全都被她以「时代早已经不一样了」的鸵鸟心态推到一边。
她只知道,自己对他很有「感觉」!
「梅书……」幼幼忧心地看着她。
「别担心啦,这次我一定会主动争取属于自己的爱情。」她顿了下,神采飞扬地微笑起来。「假如我真的是千年前『玫瑰女』化身的话,我想,同样的悲剧也不会那么倒楣地又被我遇到第二次吧?」
「可是……」
「我先回去啰。」梅书朝好友眨眨眼,暗示那头女霸王龙怀疑地走近的举动。「不妨碍妳专心上班了,拜……嗯,谢谢妳的介绍喔,我待会再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
幼幼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美丽如粉紫色蝴蝶的梅书飘然而去,徒然留下一室男士们的惊叹眸光。
唉,教幼幼怎能不担心呢?
婆婆说过,千年前的「玫瑰女」就是为爱奋不顾身,到最后落得凄惨心碎下场。
难道时光辗转千年后,她还是逃脱不了这个烈爱灼身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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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天起,梅书就积极地探听唐尔豫这号人物究竟在国家实验研究所的哪一个部门里。
天生丽质难自弃,通常是一出手就无往不利,只要她浅浅一笑,被问的人就只差没连人事机密光碟都双手献上。
所以短短的三天内,她就知道了唐尔豫的身世背景、年龄、身高、体重……甚至于祖先八代是做什么的。
只差查不出千年前他是否有个祖先,曾经藉由丝路到过西方雅西娜城……当然,若查得出来才恐怖咧。
中午时分,梅书穿着一身淡紫色唐式短装,纤细的双腿紧裹着牛仔裤,伫立在干细胞实验室的外部接待厅。
她浑身浪漫诗意的模样惊艳了一票甫走出实验室的人员,口水和眼珠子差点齐齐掉了下来。
「小姐,我可以帮妳什么吗?」一名长得像大熊般不修边幅的胡须男挤开了其他文弱书生,大踏步向前殷勤而来。
「谢谢你,我……」她甜甜一笑,正要开口。
「妳好!我是这儿的总秘书,请问妳是来找人还是探亲的?」另一名衣衫笔挺的男人迫不及待地蹭上来。「我可以带妳参观一下我们的实验室。」
「『助理秘书』!」一个脸上戴着金框眼镜的高瘦男人不怀好意地顶了顶他,「文件送了没有?小姐,妳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洛杉矶大学毕业的物理系硕士……」
「硕士先生,您好,我想找唐尔豫主任。」梅书盈盈微笑,天真地偏着头,「他在吗?」
「找唐博士……」金框眼镜男顿时呛到。
果然又是唐博士的fans,只是为什么爱慕唐博士的女孩一个比一个还美丽、迷人、优质呢?
平平今年二十七岁,为什么桃花运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主任,找您的。」大熊男幸灾乐祸,扯开嗓门对着正好跨出实验室的尔豫叫道:「这位小姐要找您!」
「我?」尔豫微挑浓眉,困惑地朝这里望来。
是她?!
「哈啰!」梅书美丽的眸子一亮,兴奋地对着他猛招手,「是我、是我!」
「有什么事吗?」他眉头微微蹙起,防备地走了过来。
「我来邀你一起吃个午饭。」她嫣然一笑,讨好道。
四周不甘心又自惭形秽的实验人员你推我挤地看热闹,在听到天仙般的美人居然主动邀约他们英明神武的主任时,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气。
好好喔!为什么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艳遇都不会砸中他们咧?
「我并不算认识妳。」他慢吞吞地回道,修长挺拔的身子连稍加移动的意思都没有。
显然身为英明神武的某人并不这么认为。
「一回生两回熟,你马上就会跟我很熟了。」她笑嘻嘻地主动勾住他的手臂,二话不说就将他往外拖。
「这位小姐……」他大脑皮层里的灰色细胞尚未弄懂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没反应得过来,便已经被这名外貌清丽若仙子,行为却像女土匪的女孩给「架」走了。
根本……来不及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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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吃台菜还是日本料理?不然去吃法国菜也不错。」一鼓作气将他拉出了大楼,在和煦的春天午阳下,梅书晶莹的笑脸分外灿烂明亮。
「小姐,妳究竟想做什么?妳是否认错人了?」尔豫英俊的脸庞臭得跟什么一样,虽然一时大意就上了贼船,犹在做最后的挣扎。「还有……妳是不是勾我的手勾得太自然了一点?」
「对喔!」她小脸一红,吐吐舌连忙松开手。「等我们正式成为男女朋友以后再勾手比较好一点,谢谢你提醒我。」
性格优雅温吞的尔豫终于忍不住想发飙的冲动。
「我并没有打算提醒妳这个。」他的眼角微微抽搐。「我的意思是……」
「你肚子饿不饿?」她眨眨眼,殷勤笑问。
「我的意思是妳让我深感困……呃……」素来说话都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有点赶不上她跳跃式的思考,「什么?」
「饿不饿?」
「饿。」他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随即恼怒起来。「那不是重点,我要告诉妳的是,妳的行为让我……」
「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怎么不是重点呢?」她四下张望,眸子倏然一亮。「前面有一家卖简餐的咖啡馆,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吃好了。」
「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他意识到之前,回答已脱口而出。
「那我们动作得快点啰!」她妩媚俏皮地对他一眨眼,抓起他的大手就大叫一声:「冲!」
冲什么?
他双腿下意识地跟着她动作,脑子却晚了三秒钟才省悟到她指的「冲」是什么──
闯黄灯?!要命!
尔豫骨子里的循规蹈矩精神正欲发作,想停下脚步好好告诫她关于「行人安全」的常识,可是四周咆哮巨响虎视耽耽的车阵即将冲过来,他的君子风范在剎那间敌不过求生本能,在过了一半的斑马线上,眼看黄灯闪呀闪的,就快要变色,他猛地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长腿飞快冲向安全的对岸……
抢救得分!
「哇,你好厉害哦!」梅书一脸着迷地望着他,大感赞叹。「你真是我的偶像。」
没想到动作总是慢条斯理、悠哉游哉的他,必要的时候居然比闪电还要快捷迅速。
像他这么有耐性的男人,相信做什么事都是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呃……连做那回事的时候也一样吗?
天哪!她想到哪里去了?
梅书小脸瞬间炸红了开来。
「妳简直不要命了!」尔豫气急败坏,气到甚至忘了放开紧箍着她纤腰的手臂。「闯黄灯?妳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下次绝对不准再做这么疯狂的事!听到没有?」
「可是还没转红灯,那个小绿人还在跑……」她小小声抗议,但是小手却偷偷地溜上他的腰,乘机抱住不放。
呵呵呵,他的胸膛厚实而温暖,连腰也好好抱哦!
有一种奇异的幸福与安心感渐渐自她胸口荡漾开来,尤其他身上清新深醇的男性麝香味,更莫名地撩拨得她心头痒痒的,真想伏在他胸前深深呼吸汲取他的味道。
没有焦臭的烟草味,没有怪异的古龙水味,而是种干干净净、混合着沐浴药皂的香味和他独特的男人味……
她真的……恋上这个男人了,而且迷恋得彻头彻尾、乱七八糟。
现在她相信了,她前辈子肯定跟他有过「一腿」,否则怎么会对他的怀抱如此满足?对他身体如此熟悉?
「我不管小绿人是不是还在跑,妳的短腿绝对跑不过那短短几秒,下次除非妳想上当天头条新闻,否则妳绝对不准再闯黄灯!」尔豫脸色铁青,眉头打结地训斥道。
「好──」她仰着头,心里又惊又喜。
哎哟,她真是笨,他是在紧张、关心她呀!
「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他突然有点毛毛的,皱眉道。
「没事。」她咧嘴笑得更开心了,小手乘机自他的腰摸呀摸地牵住了他的大手,并且转移他的注意力的说:「咦,今日特餐红酒牛腩饭打八折耶,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我不吃牛肉。照片上的宫保鸡丁看起来比牛腩饭好吃。」他回答完才猛然醒觉,自己从头到尾根本没同意和她一起吃午饭的。
可是现在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跟一个才见过第二次面的陌生女孩,站在陌生的咖啡馆前面,讨论起陌生的菜色来?
尔豫有一些生气,但是气自己比气她来得更多。
「好,那我们就吃宫保鸡丁饭。」她笑咪咪地一手紧抓着他,一手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服务生悦耳轻快的招呼声随即响起。
尔豫发现生性过度谨慎与慢条斯理突然不再是优点了,起码在遇到这个先斩后奏的女土匪样美女后,他二十七年来习惯了的性格开始演变成一种大麻烦。
而他想破头的是,自己究竟是怎么惹上这一团混乱的?